五郎跳下马车踏入永丰轩发觉今天来买粮的人越发多了些,而身后原本该跟着的人却不见了,他侧目看去果然在门口看到了宋连轩呆立的身影。
“怎么了?”
他折返回去问道,却见宋连轩一脸心痛的指了指门外的标价,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几个字:斗米六钱。
五郎嘴角泛起笑意,雍州城的富商们大约想不到邵含章请他们去做一次客的结果是这样的,他拍了拍宋连轩的肩膀似笑非笑的说道:“宋掌柜,挺住呀!”
宋连轩被他那笑容刺痛了心肺,耳边似乎也回荡着自己心碎的声音。“三郎他想干吗?”
“施压。”
“给谁施压?”
“雍州城所有囤积米粮的富商呗。”
“为何?”宋连轩不满的问道,花子淳他施压的方式就是自己宰自己一刀?
五郎幽幽的叹了口气,说道:“宋掌柜,这些富商囤积米粮的目的是为了赚钱,可若是粮价一直这样跌下去,他们囤积米粮还有什么意义呢?”
宋连轩肩膀抖了抖,气的。“是没有意义,但是在那之前整个永丰轩的生存都会面临挑战!”
这确实是个问题。五郎无奈的点了点头,但即便如此他还是选择相信三郎,相信三郎不会让他们处于危险之中。“宋掌柜,我是不了解雍州城的水有多深,但是我了解三郎。这样说你能放心一点了吗?”
宋连轩看着少年雪月清绝的眼眸各种念头纷沓而至,这孩子身姿挺拔、气质干净,与花家诸子无甚相像,但是他偏偏在这双眼睛里察觉到一些与二郎相似的东西,那是名为“信任”的东西,一时心里酸涩,缄口不言。
而少年已经重新踏入永丰轩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永丰轩里米粮流淌的声音还在继续,属于人间烟火的特殊香味始终无法沉淀,久久飘荡,如同悔恨、如同思念。
“三郎,我回来了。”
少年蹦蹦跳跳的来到永丰轩后院,红绡火云将空旷的院落蒙上一层轻柔的薄纱,如同美人的蒙面的帷帽,何况这一刻院子中确有一位美人。
高腰的米白间色长裙、白色短襦,外披艳红的披帛,这样的装束将美人蜂腰肥乳的有点完全表现了出来,美人不错,可惜却是和三郎并肩而立的。五郎的视线慢慢的从她白皙秾艳的脸庞一路滑到凝脂的酥/胸上,然后眉头一皱,脸上已显出一丝不悦。
“五郎?”三郎大约没有料到他会这么快回来,更没有料到他见到美人之后的表现是这样的,一时有些怔住了。
少年看了美人一眼,又看向他,视线里闪过一丝阴鸷,三郎见此心里咯噔一下,知道他必定是误会了什么,迈步走过去扣住少年的手腕,低声说道:“她是崔家的崔七娘,崔家是雍州大富商。”
哦,原来又是一个来者不善的!
五郎被三郎扣住手腕拉倒崔家七娘面前,离的近了,五郎便不可避免的嗅到她身上华靡的香味,但那味道并不流于艳俗,反而因为在这个白墙绿萝、花影婆娑的院落里跌宕成另一种可熏染人心的味道。
“崔娘子,这是我家五郎。”
崔七娘白皙如凝脂的脸上泛起一丝桃红,目光纯净的看着五郎盈盈一施礼,说道:“原来是花家五郎,崔涛有礼。”
那声音酥软,说是沁人心骨一点不为过,五郎点头,微微一笑,好一个美人,崔家派出这样一个美人来此是招安还是招亲?“崔娘子客气了,是五郎莽撞,不知崔娘子在此,打扰了。”
“五郎严重了,崔涛来此拜会有幸得见五郎是崔涛的荣幸,今夜府上设宴,还请五郎赏光,一同前来。”
崔七娘身上那股华靡的味道越发浓烈,五郎看了三郎一眼,见他没有什么反应便点了点头,说了声一定后便安安分分的站在三郎身后,视线却落在崔七娘腰间的香囊上,那是一个银质的、通体镂空的圆形小球,外面嵌着母子扣,内力机关重叠,这东西精致的很,即便是在建安也不多见,而那股华靡的味道便是从这个银质小香囊中散发出来的,这崔家果然是有钱的主儿。
“如此,崔涛就告辞了。”待他回过神的时候崔七娘似乎已经与三郎敲定了一些事情,盈盈一施礼后冲五郎浅浅一笑,转身离去了,三郎看着她的背影眉头一簇。
“怎么了?”三郎见此拂了一把少年的鬓发,问道:“看到美人离去就这般不忍吗?”
“美人?”少年蹙眉淡笑、不以为然的说道:“我没有见过真正的美人之前,这一个或许是,可惜呀,世事无常,区区的心现在沦落在另一个人身上。”
“另一个人?”三郎凑过来,淡淡的药香将少年笼罩,温和的语言在耳边回响,如同另一个时空飘来的咒语般嵌刻于心底。“你今日不过是去见了邵含章,难道他在你心里也算美人?”
我的小郎君呀,你可不要这样吓唬我!
“当然不是!”五郎皱眉说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三郎松了口气,他实不想与邵家有任何生意之外的牵扯,尤其是在五郎的事情上。只要不是邵含章便算不得大事,因为他家这位小郎君没有长性,喜欢一个人也是来得快去得快,大约都是不必太在意的。
“不是就好,你们今天去见邵含章可有收获?”他话音一落,便见少年脸色一沉,竟是一副心碎的表情。“这是为那般?难道真的被为难了?”
少年摇了摇头,说道:“为难倒没有,可是我错过了一件稀世宝贝。”
“哦,何物?”能让五郎如此不舍的东西,必定不同凡响。
“缬冰萝。”五郎有气无力的说道,没有注意到三郎的眼中一闪而逝的清冷,他只是心疼难忍的揪着三郎雪白冰消的蔽罩哀叹与宝贝擦肩而过的不幸。
“是邵含章的礼物吗?”耳边是三郎近乎呢喃的低语。
五郎点了点头回了声是,抬头看向三郎,轻声说道:“他说是给二郎的礼物,是二郎五年前求取的东西,可是我给拒绝了。”
“为何?”三郎漆黑的眼眸如同烟笼的寒水月笼的沙,能轻易让人迷失于其中,五郎抵挡不住想要追寻的欲望,抬起指尖去触摸却被一双清冷的手扼住了手腕。“五郎!”
五郎无奈的收回了指尖,耸了耸肩说道:“因为我觉得五年前二郎没有拿走的东西,五年后也未必需要,且邵含章明显是想补偿什么,我为什么要成全他?这事与我无关,他亏欠的是二郎,那就等二郎回来后他自己解决去。”
“是这样吗?”三郎似笑非笑的说道:“难道不是某个坏心的小郎君害怕雍州势力过于错综复杂,于是想借力打力吗?”
“你都知道了,何必问我。话说回来,永丰轩的存粮本就不多,你还降价,就不怕断粮吗?”五郎不解的看着那人清俊如画的眉眼问道。
“没事的。”三郎轻轻一笑,说道:“不这样怎能在雍州掀起新的浪涛?想要雍州恢复生机,这一滩污水就必定要荡清。”
荡清?五郎被这两个字吓着了。“这可是雍州,那么多的世家豪强,你真的要荡清他们?”
“不是我,我是区区商贾。”这个号称区区商贾的男子眉眼含笑、云淡风轻的说道:“这样惊天动地的事情需交给能力更大的人去完成,我们只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便好,比如卖粮、比如买粮。”
“卖粮一直在进行,可买粮始终成问题。我不觉得雍州城会有人会把粮卖给我们。”如今的雍州城粮食就是黄金、就是命脉,扼制着米粮就等于将他人的性命玩弄于鼓掌之间。
三郎冷笑一声,勾着少年的脖子将他拉近,低声在他耳边说道:“几天前是不会,不过现在就未必了。”
“为何?”五郎抬头,眉眼沉静的看着对面的人,却见那人漆黑的眼睛里泛起一丝清冷的笑意。
“因为,这雍州城的天要变了。”
变天?
五郎皱眉,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上一次听见这两个字是在建安,之后便是一场场腥风血雨,整个美好的春天湮没在连绵阴雨冷风中,倦了花困了柳,落寞了此间少年。
“今晚,你便随我赴宴可好?”
三郎的手轻扣着他的颈项,微热、微暖,如他眼中的光芒,可五郎看着那双的漆黑的眼眸不由得蹙了眉心。“你想从崔家买粮?”
“正是。”三郎回他,这也是崔七娘今天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五郎他去见邵含章能够平安归来的一个原因便是因为提前得到自己会在雍州购粮的消息,还有一个原因是他暂时不想五郎知道的。
“原来还是美人计。”五郎冷哼一声说道。
“你不是说崔七娘不算美人吗?”三郎似笑非笑的问道。
“在我眼中自然不算,但在某人眼里就不一定了。”
五郎推开三郎面有不愉,三郎对此并不责怪,反而十分温和的说道:“某人是说我吗?”
“这个区区就不知道了。”
小孩脾气。三郎淡笑,但是这样的小孩脾气偶尔也是让人怜爱的,比如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