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西域,一路小心。”
花子安将一物递到三郎面前,三郎低头看去愣了一下,那是南塘商社家主的令牌。这块令牌在建安少有动用的时候,只有每年巡视西域驻点的时候才会动用,但是惯常动用到这块令牌的是两位兄长。
他低声呢喃:“这个……”
“拿去。”大郎直接扔给他,不满的说道:“惯常都是子蕴巡视西域驻点,可他不声不响的跑去出海,至今下落不明,难为米大叔四处奔波,如今你好了1,就暂行其职吧。”
“好。”三郎将令牌收入袖中,微微一笑。“还有其他需嘱咐的吗?”
“看好五郎。”大朗压低了声音说道:“还有你救回的那小子我已经让人安置了后边的马车上,你尽快处理了。”
“明白,如此我便走了。”
“走吧。“大郎挥了挥手,说道:“上车去吧。”
三郎却是悠然一笑,擎着首状似疑惑的说道:“好不容易可以策马奔腾,如何要选择囿于幽闭空间呢。”
两人身后伐檀已经牵着一匹颈项修长,四肢健硕的高头大马慢慢走来,大郎看了一眼摇了摇头,叹道:“任性,难为你日常好意思念道五郎。”
“虽是如此,却难免率性一回。”他虽有不好意思,却也能坦诚以待。
远处,花宴立于阴凉处与米琼并肩而立,远远的看着两家的孩子们,不由得叹了口气说道:“看着他们我亦不得不承认自己或许已经老了,这几个孩子交给你了。”
“放心。”米琼摸了一下茂密卷曲的胡子神态怡然的回他,如同过去几十年回应花宴的每一个请求。“建安这边你也好自为之,凡事不要做得太过火,也不用太为难自己。反正那些该死的、不该死的人差不多也都死了。”
花宴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说道:“口下积德呀。”
米琼冷嗤了一声。“我日行一善还不够?”
“近些时候没见你做过什么善事。”
“我天天面对你还不叫行善?”
“……”花宴顿时咬牙切齿。”走,走,走,快走!”
“走就走!”米琼来到商队前,拉扯着声音长长的喊出一声启程,马车慢慢的行动起来,骏马旌旗,少年意气,有浮动的豪情亦有沉着的应对,无论是哪一种此时的这一步标志着南塘商社又一次西域之行的开启。
马车里五郎趴在车窗上看着青衫飞扬、策马徐行的三郎在明媚的阳关里浅笑熏染的样子突然想起这个春季里被他错过的桃花,那样灿烂、灼灼其华。
他心里一时欣慰不已,不知该如何表达便伸出脖子冲着南塘商社的众人大声喊道:“阿爹,我走了!阿姐,我走了!大朗,我走了!弥雅,我走了!玉郎,小舅父走了!妍暖,小舅父走了!你们要记得想我呀,我会好好照顾三郎和四郎的!哦,对了,还有米可苑的,你们放心吧!”
等着被你照顾?!
众人额头冒出冷汗,三郎但笑不语,四郎嘴角抽搐了下,米可苑只觉得自己也被点到名是一种不幸的征兆。
“好,你要好好照顾他们,阿爹等你们平安归来!”
所有人都不以为然的时候只有花宴站在南塘商社朱红的大门下扬声高喊,那喊声直到很远之后还能听到。
顷刻间那些始终没有来得及溢开的离别悲伤如波涛巨浪般席卷而来,将每个人的喉咙灌满,哽咽难以开口。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阿爹,没事的。花家的儿郎适合散养,他们会平安归来的。”花子嫣走过来轻轻的搀扶住花宴柔声说道:“阿爹还不相信他们吗?”
“相信,相信。”花宴拍了拍女儿的手连连说道。
花子妍趁机搀扶着花宴的另一只手臂浅笑嫣然的问道:“或者阿爹眼里只看得到自家郎君却看不到自家姑娘?”
花宴佯装生气的说道:“休得胡言,多大了还吃这等醋?”
一边两个小孩子在面前奔来跑去的,一会扯扯他的衣袖,一会拉拉的横襕,小玉郎更是十分直白的问道:“外祖,小舅父走了,你是不是要多疼玉郎一点了?”
花宴放声大笑,一把抓起玉郎抱在怀里,扬声说道:“我当你姨娘是个爱吃醋的,原来真正好吃醋的主在这。傻玉郎外祖一向疼的就是你与妍暖呀!”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商队缓缓驶出建安城时候五郎正躺在马车里昏昏欲睡,不是他耐性不好,而是他近几日都不曾实打实的休息过。
连日征战在铸剑室,趁着某个间隙偶然小眯一下,他本身又不是精力十分旺盛的人,这一次能够在西域之行前完成铸剑几乎耗费了他所有的精力,若不是苦撑着他早就爬回听风阁补眠去了。
好在如今这支商队的护卫们终于人手一只玄铁短剑,途中安危总算多了几份保障,他抱着玉枕嘿嘿一笑,沉重的睡咦更加重了几分。
马车外三郎用马鞭挑起轻掩的窗帘见到的便是一副草堂春睡晚的景色,知道他这几日必定累坏便无声的放下了窗帘,任他继续睡个窗外日迟迟。
他看了看日渐高炙的太阳,无声的皱了一下眉,这天气一切都好,唯一不足的便是这时节的风热了些。
他摆手招来一人,说道:“唤小米来,与五郎打扇。”
“是。”
不多时小孩已经一路小跑的钻进马车里乖乖的给五郎打起扇子,他自从与妍暖玩到一块去后越发的待花家人亲厚了些,待知道三郎他们会带自己去西域之后简直对三郎众人是言听计从了。
马车里五郎这下睡的更加舒服了,抱着玉枕蜷缩着,像建安毛发精细的兔子,不,兔子精。小米看着他嘴角扬起的笑意暗暗地在心里腹诽。
这时候有另外一队马车从官道上疾驰而过,扬起滚滚黄沙,窗外众人不满者有之、好奇者有之,揣测者有之,唯独五郎毫无所知。
黄粱一梦,一梦到华胥。
他的西域之行在沉稳的安暖里缓缓的行驶着,无风无浪、悠然自在,符合他一贯主张的清欢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