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晔抬起头,眼中没有一丝愧疚,直直的对上顾谨,“是。”
顾谨微微勾唇一笑,竟有一丝悲凉的味道,“你曾问过我,为何自父皇母后去世,我便不再叫你二哥,如此答案,你可满意?”
顾晔的唇动了动,最后还是一派冰冷之色,对顾谨道:“我的母亲在哪?”
丧钟响了整整八十一声,自第一声响起,京城内所有扮作贩夫走卒藏了数月的江南军士都似听到了一个信号一般,聚集在礼部尚书府前,木音一身银色的铠甲,将头发高高束起,手中一把古朴的利剑,温润的眉眼在此时竟迸发出不一样的英气,被江南王派来领兵的大将温长河此时见到木音竟怔愣一瞬,不知为何,在此时才觉得江南王世子慕清和还是尚未及冠,英气勃发的少年郎。
木音将江南的军队整合清楚,便率先上马,冲着宫城而去。
当江南的军队几乎不受阻拦的冲进宫城之内,木音在温长河的身后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幕,顾谨杀红了眼盯着顾晔和裕华伯,一字一顿道:“罪妇郑氏先后谋害先皇后郑氏、当朝皇后虞氏,如今不知道在虞家的手里有没有被剁成肉泥。”
顾晔眉头皱了一下,随即就听到裕华伯大喝一声,提刀向顾谨冲了过去,“竖子尔敢!”
顾谨侧头躲过了裕华伯的致命一击,却被裕华伯的大刀从胸口划过,因着顾谨匆匆回来,身上穿着的还是在外所穿的布衣,这一下衣服被划了一道大口子,接着一块白玉便从胸口掉了出来,玉佩落地“铛——”的一声,仿佛那一刻身边的厮杀声都成了空气,木音愣愣的看着那块白玉佩,上面还刻着一个行云流水的“墨”字,正是木音的贴身之物,墨门标识。
裕华伯一击不中,更是恼羞成怒,回转马头就要砍上顾谨的后背,而顾谨似乎一无所觉,弯腰将那块玉佩小心的捡起来,仔细吹去了灰尘,像对待一块稀世珍宝一般每一寸都细细摩挲一遍,裕华伯的大刀已在近前,这一下下去只怕世上再无秦王顾谨,高景云看顾谨仔细宝贝着那块玉反手上去对上裕华伯的大刀,顾晔也在此时将手中的佩剑扔了出去,卸了那一刀的大部分力量,可砍在顾谨的背上还是刹那间鲜血喷薄,顾谨拽着玉佩的指尖都泛白了,还是硬生生的忍着将玉贴身带好才又转身对上裕华伯。
木音心中一揪一放,酸涩的感觉让整颗心都颤抖不知,连缰绳勒紧手心也不自知。看着顾谨一手按住衣襟护着那块玉佩,另一手拿剑对敌,背上的衣服被血染湿也好似不知痛楚。木音再也忍不住了,将剑从自己的腰间拔出来,指着裕华伯的方向,喝道:“襄助秦王,拿下乱臣贼子!”
温长河被木音突然发难裕华伯的军队弄得措手不及,原先的作战计划不是等邓家、谢家的军队将裕华伯的军队磨损殆尽时再襄助秦王吗,此时出兵虽然能和邓家谢家行成合围之势,却毫无意外会折损更多江南兵力,但是作为一个合格的江南军将领虽然不知世子意欲何为,还是带着士兵拼杀起来。
而裕华伯、严毅时在江南军队靠近时便已知晓,愿想江南军队一定会作壁上观,待他们和秦王打的两败俱伤时再出兵,便一心对付秦王,此时被从后面包抄,裕华伯一慌,也无心再对付秦王了,转移所剩的七万兵力中的大半,对上江南军队。
顾谨听到熟悉的清冽声音,拿着剑的手一抖,呆在那里却根本不敢回头,若不是他…若不是他,那他顾谨要如何…而身旁的高景云看到不远处坐在高头大马上的人,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怔愣一瞬,便疯了一般的将顾谨连扯带拽转了过来,“顾二!你看,你快看,是木音!是木希声!”
顾谨的拳头狠狠的握紧了,却也不敢将头抬起来,而高景云还不依不饶的喊道:“你快看啊,你不是想他想疯了吗,顾二!”
木音下了马从江南士兵砍杀出的一条道中,缓缓走向顾谨,最后在顾谨面前单膝跪下,淡淡道:“臣江南王世子慕清和,参见秦王殿下。”
低着头的顾谨正好可以看到木音那在心中刻画了无数遍的眼眉,连睫毛下的阴影都不放过,身侧的拳头握得更紧了,修剪整齐的指甲竟将手心握得鲜血淋漓,顺着指缝一滴一滴滴到木音眼前。
木音的眉眼更低了,仿佛如此就能避过眼前的场景,避过心中无数次闪过的顾谨,避开心中那道鲜血淋漓的疤。场面一时静默下来,良久,顾谨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却沙哑的可怕,“江南王府勤王有功,世子请起。”
木音缓缓站起,在顾谨的眼中连木音起身带动的衣服的褶皱都如此清晰,却在木音站在自己面前时,一下子别过头去,转身挥剑又去和更多的敌人拼杀起来。
一旁的高景云吞了吞口水,看着木音对着顾谨的方向放空的眼眉,却心中此时不是叙旧的时候,便拍了拍木音的肩膀,道:“真够意思,若不是你来的及时,只怕我、顾二、谢光头、邓长安还有闻尚书、虞尚书什么的都要交代在这儿了。”
木音回过神来,看着高景云,神色一如久别重逢的老友,清浅一笑,道:“江南王府的另外三万人最迟今晚便到。”
高景云听见这话更是一喜,本以为木音带两万人来已是看在旧时情分了,却没想到江南王府倾巢而出。
而随意坐在宫墙上看着这几方人马争斗就像在看戏一般的墨非玄,随手挥了挥袖子将扑上来的一拨人又甩了下去,然后打了个哈欠,喃喃道:“无趣,真是无趣。”两个孩子似是被这厮杀的声音惊扰,更是大哭不止,墨非玄按了按眉角,长叹一口气,跟躲在自己身后企图避乱的赵成文道:“这些武夫的战力远不如这两个小儿。”
又自言自语,似是在压抑着什么,道:“唉,这是顾家最后的血脉了,本公也不能揍他们一顿,让他们安静些,骂他们一顿,又听不懂,忍耐忍耐…”
突然墨非玄看到不远处的顾谨后背上被血染红了一片,突然乐了,将站起身,将从自己处到顾谨的这条路上的所有兵士都用内力震开。顾谨看着正和自己拼杀的人倒了下去,接着就看到墨非玄在冲自己招手。
待顾谨到了近前,墨非玄按着顾谨坐在台阶上,指指那两个直哭闹的孩子,一脸高深莫测,对顾谨道:“你受重伤还是别去添乱了,你看好这两个孩子,师祖去松松筋骨。”
未等顾谨答话,墨非玄一个闪身便加入乱战之中,似是切瓜菜一般,所到之处,无人能再站立,就算是带兵多年的裕华伯在墨非玄手下也不过走了二十招便被擒住,严毅时本就是一个文人更是手无缚鸡之力,墨非玄左手提住裕华伯,右手提住严毅时,对还在马上的顾晔扬了扬下巴,笑的轻狂又得意,“你也是顾家子孙,我无意伤你。如今你两员大将被擒,再打下去便失了军心,不如再加上你母亲的一条命,换你停手?”
顾晔几乎不做考虑,点点头,道:“可以。”
裕华伯和严毅时被自己处于优势却轻而易举投降的变故刺激到以为顾晔在玩笑,再看顾晔认真的神情,两人对视一眼,裕华伯张了张嘴却最后垂下头,原因无他,不过是为了郑太后的命。而严毅时满心都是投降之后自己便会被处斩,不管不顾的大叫起来,“晋王,怎可如此!晋王…”
“吵死了!”墨非玄伸手制住严毅时的穴位,揉了揉耳朵,只见顾晔缓缓将军令举起,“所有军士,降——”
说完便将令牌扔给墨非玄,丝毫不顾及自己降后,那些军士还如何下场,而是看着墨非玄道:“本王母亲。”
“我既答应留她一条命,便不会食言。”墨非玄回头看了一眼皱着眉的顾谨,顾谨缓缓起身,令闻世镪、高既明、虞怀信、邓长安、谢耀等将领将军队收编看押,一步一步似是早已安排好的,而墨非玄将裕华伯和严毅时丢在顾晔脚边,耸了耸肩道:“顾晔,我还真是小看你了,本以为你是薄情,却没想到你是没有心。”
顾晔的抿成一条线的薄唇缓缓勾起,对墨非玄道:“如此场面,我从未情愿,他们是生是死,又与我何干?”
本是一场声势浩大的宫变却被墨非玄以郑太后一条命为由生生的止住了,等慕越带兵紧赶慢赶到了京城,却已是一片井井有条的景象,不过慕越这三万军士还是对叛军残余起了威慑,江南王在京一天,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木音在冉府看着两个哭闹不休的孩子,清隽好看的眉越皱越紧,想起三日前的大战后,顾谨将这两个孩子塞给自己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
当晚宫中便放出一道旨意,请江南王世子慕清和代为看管两位皇嗣。木音小心的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小脸,心中不由叹了口气,你们叔叔对你们倒是放心的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