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谨和顾晔对视一眼,却不知该如何说,这时却听到账中传来一阵咳嗽之声,一只纤纤玉手撩起了帘子,虞皇后身旁的大宫女赶忙上前扶住人,只见虞皇后穿着一件描凤中衣,衬得身形更加单薄,顾晔和顾谨见状赶忙低头垂目,那大宫女从架上取下一件常服外衣就要给皇后披上,虞皇后却摇了摇头,“将本宫的祎衣拿来。”
宫女一惊,这祎衣可是受册时才穿的大礼服,却没说什么,只是低头应了是。虞皇后穿着一身明黄色镶朱边上绣凤凰的祎衣,手还无意识的搭在自己的肚子上,缓缓走到顾谨、顾晔和太医面前,道:“这孩子,本宫必保。”
“皇嫂,可…”
“莫要多言。”虞皇后转头看着太医,久居中宫的气势刹那间迸发出来,太医低着头颤颤巍巍的不敢直视,只听虞皇后缓缓开口道:“本宫的孩子就托付于太医院了,只是,如今圣上病着,本宫不希望陛下听到任何不好的消息,尔可明白?”
那太医也不敢全揽下来,只得对着虞皇后磕头道:“娘娘,这可是欺君的大罪啊…”
“本宫并非让你欺君,而是挑着告诉陛下。”虞皇后看了顾谨一眼,眼中是不容违抗的坚定,也带着丝丝哀求,顾谨皱了皱眉,在心中叹了口气,对那太医道:“按照皇后说的去做,若是陛下怪罪,还有本王在。”
那太医被顾谨喂了一颗定心丸,又颤巍巍的应了便退下了。那太医离开后,虞皇后穿着最贵重的祎衣,也不避讳顾晔,冲着顾谨便跪了下去,正色道:“秦王,皇上和本宫盼了这个孩子十年,如今是上苍恩德,可本宫或许无力抚养,只恳求秦王代陛下与本宫使这孩子成人。”
顾谨看着虞皇后拜服在自己脚下,这类似于托孤的举动让人进退两难,只得先上前将人扶起。对着虞皇后期盼的眼神,顾谨一时语塞,倒是顾晔竟还有心打趣道:“本王也是娘娘的皇弟,顾谨不敢接,如何不托于本王,莫不是娘娘偏心?”
顾谨神情一顿,此事并非小事,甚至能与皇储偏向挂钩,正准备出声却听虞皇后苦笑道:“晋王王妃可是国色,以后有了孩子定会分外出色,本宫这孩子…而秦王府里无正妃,也不知以后会不会有,让他的侄儿陪着他,本宫也心安些。”
“李淑清么?”顾晔挑了挑嘴角,算是应了虞皇后的说辞,随后看向顾谨道:“皇上此时也该醒了,你与我一道看看去,让娘娘歇着吧。”
顾谨听了顾晔这话,正解了皇后托孤的尴尬局面,忙应是,与顾晔离开了皇后寝宫。两人并肩而行,而眼见着顾晔便要转过弯去,却不是前往泰安殿的路,“你不去看皇兄?”
“眼下有比看皇上更重要的事。”顾晔看也没看顾谨,只是向前走去,道:“我去一趟慈安宫。”
“郑太后…”顾谨神情一肃,想起自己皇兄宫里无故死去的怀孕妃嫔,急忙拉住顾晔的袖子,低声怒道:“谁敢动皇后和那个孩子,本王拼上整个秦王府也要他陪葬。”
顾晔一愣,随后慢条斯理的将自己的袖子抽出来,冷冷笑道:“顾谨,你六岁之前还愿跟在我身后唤我兄长,自从父皇战死母后殉葬,你便视我为洪水猛兽,至今。”
这下轮到顾谨愣住了,面对顾晔的话却不知该说什么,只愣愣的看着顾晔离开。
本以为慈安宫的瓷器都要换一茬的顾晔走到宫门口,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听到甚至落针可闻,顾晔在心里冷笑,果然是郑家的女儿,就算气急败坏也能忍住一时没有动手闹得阖宫皆知。刚刚踏入大殿就看到自己那母亲的眼神如刀子一般射了过来,在看到自己时才稍稍柔和。
郑太后看到是自家儿子,摆摆手让众人退下,待顾晔坐到眼前才低声恶狠狠道:“晔儿,你放心吧,皇后那孩子母后一定不会让她生下来。这个小贱蹄子,本以为皇上身体愈发不好,她去的勤些也没关系,谁曾想上个月我让赵成文给皇帝加大了壮阳药的药量催一催皇帝的病,却没想到白白便宜了她皇后!”
待郑太后说完,顾晔才张嘴,冷冷道:“本以为母亲寡居十数年能修身养性,却不想竟能做出残害君王的事。”
郑太后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叹息一声,拍着顾晔的手背讪讪道:“母后知道此事若是以后被他人知晓定会让你惹人非议,所以以往都是由着严毅时他们去做,可是如今,李家被那木音一个小小的御史扳倒了,你又没有娶严炜彤,严毅时舍了李骥正方寸大乱,更不会管我们这档子事。”
顾晔按了按额角,看向郑太后简明道:“皇后那孩子必须留。”
郑太后大惊失色,看向顾晔,道:“晔儿你疯了?若是那孩子生下来,便是储君,就算是皇帝死了,继位的事便更轮不到你了。”
顾晔低头喝了口茶,掩去眼中的厌烦之色,才抬起头道:“母亲须知,先皇后对本王有教养之恩,其次皇子初生便由本王领养,一则还了先皇后的恩情,二则本王成为皇子的父亲,岂不是更有利于继位?”
“母后确是没想到让你领养那孩子,只是…”郑太后语气软了下来,却还是留有疑惑,“有了皇子,他们还能让你继位?若你以后有了孩子可如何是好?”
“李淑清是李骥嫡长女,就算李骥在京中败了,但是凤翔李家盘根错节,以后会如何皆不可说,先不让她生下本王的孩子,才可观望。”顾晔顿了顿接着道:“有皇子唤我一声父王,本王继位岂不是更加名正言顺,况且皇上撑不住几年了,皇子年幼怎堪大任,孰重孰轻,那些老臣比你我掂量的明白。”
“确实是这个道理。”郑太后的神色瞬间好了起来,自顾自道:“那顾谨又是个断袖,为着个御史天天不修边幅,只有我儿,才是唯一的选择。”
“母亲明白便是,皇后肚子里的孩子必须保住。”
“放心便是,这一胎有母后亲自帮你看住。”
两月后,待虞皇后三月胎稳了,这个消息便传遍全国,皇上有嗣可谓是上天垂怜,为给这孩子积福,顾诀甚至大赦天下。
因着有了孩子,顾诀的病竟出奇的好转了起来,二月天寒也能将闲墨公墨非玄请到宫中来叙话。
“闲墨公料事如神,当日你与朕说,顾谨命中无子,朕不信,强逼他娶亲,最后差点将他废为庶人,后来,他府里的孺人有孕,朕本想将您请来说说您这算错的卦,却没想到您已出外游历,结果不出一月,那孩子便没了,朕实在心中惭愧啊。”顾诀一连说了这么长一句话,停顿了好一会儿才接着道:“您还说让朕给顾家嫡系一脉留下血脉,当时朕还在想闲墨公真是糊涂了,朕早就被金石丹药掏空了,哪还可能留下血脉,却不曾想,朕也有了后嗣。”
墨非玄听着顾诀说话,一边喝着去年的陈茶,还塞了好几块点心,顺了顺气咽下去才道:“天注定,不可逆为。”
“正是。”顾诀很是赞同的点了点头,眼睛中添了神采,坐起来对墨非玄道:“不知闲墨公能否算算我那未出世的孩儿可能承了这皇位?”
“不可算,此为泄露天机。”墨非玄又拿起一块糕点,吃下去才看到顾诀落寞的神色,心中有些不忍,便道:“此前我也曾泄露天机,说他二人有今世的大姻缘,如今他二人平白多了不少磨难,缘由在我。”
顾诀越听越觉得不对,却想到木音已死,便算不上是磨难了,仔细琢磨墨非玄的话,却又不知他意指何人,只听墨非玄接着道:“我刚刚看了皇上的面相,倒是看出了一些东西,此为相面倒与天机无妨。”
顾诀的思路被拽了回来,赶忙道:“闲墨公请讲。”
“圣上的子嗣必定一生顺遂。”
顾诀舒了一大口气,脸上的笑意更真实了些,连连道:“那便好,那便好。”
顾诀高兴了一会儿,却也没忘正事,对墨非玄正色道:“如今李骥被下了狱,这户部尚书的官职便被空了出来,闲墨公觉得谁人可堪大任?”
墨非玄挑了挑眉头,连头也不抬道:“此事,皇上应询宰相。”
“闲墨公莫要打趣我了,这宰相…”顾诀苦笑了一些,对着墨非玄拱了拱手,道:“还请闲墨公赐教。”
“即有望,还需有能力,压得住朝臣,眼下就剩我墨非玄了。”墨非玄抬头看了一眼顾诀,开口接着道:“皇上必是已经请教过鲁肃和了,才来给我下了个套。”
顾诀苦笑一下,又对着墨非玄虚拜一下,道:“闲墨公大义,定不忍心看我皇爷爷的江山败在我手上,还请闲墨公此后多多指教,午后诏令便会送到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