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埃散漫,冷风萧索。
封楼狱中,几乎所有囚犯,拥挤地汇聚在天门鼓四周,观看卡沙击鼓,每个人眼中都充满期待。
“卡沙,我相信你一定能击响一百下!”
“我们都相信你!”
呐喊助威声,沸反盈天。
这一次,击鼓几下,无关个人荣辱,而是赌上了在场所有人的尊严,他们要让异族人看一看,花都人不是可以随手拿捏的废物!
既然十年来,从未有人能击鼓一百下;既然异族人不信,这里有人能成功击响一百下天门鼓,那他们偏要证明给异族人看。
天门鼓前。
卡沙凝神畅望着近在咫尺的鼓面,周遭传来的喧闹鼓舞之声,丝毫不能让他有所动。
花都、花都荣耀、家园等等,这些字眼,对于卡沙来说,太过陌生,多年奴隶生涯,使他经历了太多太多的痛苦,心,早已颠簸得无比粗糙坚硬。
他要敲响一百下天门鼓,不是为了向异族人证明什么,也不是为了展现所谓的骨气,他只是想出去,给他少爷牵马。
“卡沙,你吃龙虾吧,我不喜欢吃龙虾。”
“少爷,你别骗我,我知道你喜欢吃龙虾。”
“卡沙,其实那是假象。”
“少爷,我不是三岁小孩子。”
脑海中,回忆着艾伯特骗他吃一道道美味佳肴的画面,卡沙抡起鼓槌,开始击鼓。
“咚咚咚……”
第一道振聋发聩的鼓声,刚刚响彻在苍茫的天地间,第二道鼓声,接连响起,一道道雄浑鼓音,悠悠回荡。
82响。
卡沙一连敲响天门鼓82次!
沧桑古远的气息,自天门鼓内迸发而出,一条条散发着可怖威压的雷龙涌现,盘绕叠积在一起,轰击在卡沙手中的鼓槌中。
卡沙动作为之一窒。
“喂,卡沙,你看少爷我拿剑的样子,是不是特别帅不帅?”
“少爷,那样拿剑中看不中用,对上狡猾的敌人,几招就输了。”
“卡沙,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哦,我说少爷你拿剑的样子真帅,帅得无与伦比,这儿要是有女的在场,绝对会马上寻死觅活地要嫁给你。”
“我有那么帅?”
“有!……这位姑娘,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唉唉唉,你先别吐呀,有话好好说,你怎么越吐越厉害了……”
“……”
回味着与艾伯特在一块的美好片段,卡沙死死地握紧鼓槌,奋力在天门鼓上,重重地敲响4下!
天昏地暗,飞沙走石,大地之上,蜿蜒崩裂出一大条一大条裂缝,巨大的轰鸣声,响彻四野,如同是苍天在怒吼咆哮。
整个鼓面,已变作了漆黑如墨之色。
透着股难以撼动的冷硬光泽。
“卡沙,奴隶是什么?”
“把这个遮上,卡沙就不是奴隶了。”
咬紧牙关,卡沙又是奋勇无前地一鼓槌悍勇砸落。
“轰……”鼓声悠远,回环飘荡。
与此同时,一股强横的力道,顺着鼓槌,迅速蔓延卡沙全身,噼里啪啦,卡沙遍身骨骼剧烈地颤抖起来,似下一刻,他整个人就会分崩离析。
“噗……”情不自禁,一口鲜血喷出。
卡沙更是向后退出数步。
“卡沙,这世界实在是太美妙了,以后,我一定要成为一名魔法师,出去闯荡,我要走遍世上每一个角落。”
“好,少爷,到时我给你牵马。”
“不,卡沙,你陪着我就好了。”
撕心裂肺的疼,正在折磨着卡沙,可卡沙全然不顾,迈着重重的步伐,一点点向前挪移靠近天门鼓。
一百下。
他今天,一定要击响一百下天门鼓,他要出去等少爷回来,他还有好多好多故事,要讲给少爷听,他还要跟着少爷,一起去闯荡天下,闯荡出一个名堂!
满口白牙,如今已被鲜血染红。
走到天门鼓前,卡沙一双瞪大的眼睛,凶狠地瞪着天门鼓,继而再次开始抡槌。
“咚咚咚……”
悠远的鼓声中,他仿佛望见,那十年前,在异族人血腥屠杀中、在危机四伏中、在面临生死抉择时,死死地抱着梧桐树,等待他的艾伯特身影。
“我不走我不走!”
“我要在这里等卡沙,要走一块走!”
今天是艾伯特少爷归来的日子,他再不要像当年那般,让少爷等他,他要去等少爷,为少爷牵天下间最雄壮的马!
“咚咚咚……”鼓声绵延不绝。
透过层层能量涟漪,依稀能够瞥见,卡沙早已是遍体鳞伤,胳膊上的筋肉,一股股崩裂开来,露出森然白骨!
可他依旧在奋不顾身地敲鼓。
“咚!”
“咚!”
每一道鼓音,都伴随着卡沙的骨头碎裂声。
握紧鼓槌的右手上,血肉已然凋零殆尽,剩下一只染着些许绯红的骨手,在死死地抓着重愈千斤的鼓槌。
“咚!”
又是一道恍若惊雷的鼓音响起。
周围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眼前的一幕,震撼了在场每一个人心灵,包括那两名自视甚高的封楼狱看守者。
“咚!”
这是第一百响。
卡沙成功敲响一百下天门鼓。
“卡沙,厉害!”
“卡沙,你做到了!”
在一阵鸦雀无声的寂静过后,是此起彼伏的欢呼声。
异族人眉头紧皱,显然不敢相信,卡沙当真能敲响一百下天门鼓,不过他们只惆怅须臾时间,就是相视一笑。
“我,可以走了吧。”卡沙声音颤抖,他终于能够去找艾伯特少爷了。
“走?往哪儿走?谁准你走的?你才敲了99下天门鼓,还没达标,怎么能走呢?”巴鲁阴恻恻笑道。
“99下?不可能,我分明敲响了一百……”
“不,是99下!”米格粗鲁地打断了激动辩解的卡沙,“我们只听到99下,如果你没能力敲响第一百下的话,就赶紧滚吧!”
“咚!”
卡沙犹豫少许,白骨手掌,又攥紧鼓槌狠厉地在天门鼓上砸落,犹如天崩之声,鼓音在刹那间,传彻四野。
澎湃能量鼓荡之中,卡沙体内鲜血,难以抑制地自体表溢出,将他粗糙的衣衫,染上一层刺目的血红。
“现在,我可以走了吧。”胸膛起伏不定,卡沙剧烈地喘息道。
围观囚犯,也都侧耳恭听。
巴鲁咧嘴一笑,却是道:“不能走,你才敲响99下天门鼓。”
又是99下!
“咚!”卡沙再次奋力敲响天门鼓。
“这次,我能走了吧?”
“不能,你才敲了99下。”
……
“咚!”
“我还不能走?”
“对,你得敲响一百下天门鼓,我们才能放你走。”
……
“咚!”
“这是第一百下!”
“不,这是第99下。”
……
“咚咚咚……”
卡沙状若癫狂,一次次地敲响天门鼓,浩瀚力量,冲击得他五脏六腑,出现裂纹,可他全然不理,一味地敲鼓。
然而,不管他敲响多少下,异族人永远只说他敲响了99下。
“呵呵……”
筋疲力竭的卡沙,颓然躺倒在地,他已经没有半点力气,再举不起鼓槌,去砸下那永远达不到的第一百下。
“哎呦,好可惜啊,你都敲响99下天门鼓了,只要再敲响一下,我们就会放你走的。”巴鲁揶揄道。
米格也连连叹息:“可惜可惜……”
只是他们脸上,有着难以掩饰的嘲弄。
这一刻,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袭遍在场每一个人身心,他们都曾经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够敲响一百下天门鼓,自封楼狱安然出去。
可原来,那只是一个谎言啊。
巴鲁和米格饶有兴趣地欣赏着,被囚禁在封楼狱中的花都人,此刻露出的绝望神情,大是满足。
就在浓郁的悲伤,在广场上弥漫时,一个稍显瘦削的独臂身影,模样闲散地走来,走到了卡沙身边。
是诺亚。
醒来不久的诺亚,蹲下身子,一手按在卡沙用力抓着的鼓槌上。
“卡沙,鼓槌借我一下,我要去敲天门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