厘魅是当天夜里,就火急火燎地赶到露茜家里的,他脸上布满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关怀倍切神情,然则到了门前,却逡巡不敢进。
他将露茜和曼莉所遭遇的险情,都怪罪在自己身上,更确切地说,白天那群花都人差点被异族人杀死,他都认为是自己的问题,可这件事分明跟他没什么干系。
露茜早就注意到了厘魅,可她并没有邀请厘魅进屋的意思,恰恰相反,让诺亚倍感疑惑的是,露茜竟真的像是在生厘魅的气,晚饭做好,大家围坐一团吃饭时,露茜仍旧将厘魅晾在外面。
诺亚不由道:“露茜,白天发生的事,根本跟厘魅没关系,是吧。”
露茜自然地点了点头:“我知道。”
“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还要生他的气?”
“因为……”露茜沉默少许,纤纤素手抚摸在自己心脏部位,望向厘魅的目光,充满了柔和恬静,眼神深处,暗藏着一抹伤感。
她这才继续道:“因为如果我不表现得很生他的气,对他很不满的话,他这里,会很疼。”
放在心脏部位的手猛地抓紧了一下。
“那孩子由于是花都城主的儿子,所以一直觉得自己亏欠所有花都人,因此,不管是我们花都人遭遇了何种不幸,哪怕跟他父亲无关,哪怕跟异族人无关,他都认为是自己造成的,他老是爱将别人的不幸,强加在自己身上,总想着赎罪。”
“我们没有能力改变他这副怪脾气,可又不忍看他受无端的痛苦……”
露茜嫣然一笑:“所以我们就假装很生他的气,对他置之不理,甚至有时会打他骂他,为的,是能够让他的心灵稍安。”
很奇怪,诺亚再看向厘魅时,心里的感觉却与先前有了很大不同,可厘魅明明还是那个厘魅。
等露茜收拾餐具时,厘魅终于是壮着胆子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他先是来到曼莉身边,在曼莉一双小嫩手的尖尖指甲攻击下,专注地打量曼莉全身上下。
确认曼莉安然无恙后,厘魅笑意盎然,而这时他的脸已被曼莉抓成了花。
诺亚看着这一幕道:“曼莉装的真像……”
厘魅显然是想让曼莉先原谅他,在这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厘魅一直是在夸赞曼莉,可曼莉倔犟地撅着小嘴,一味地摇头:“我不听,我不听,厘魅哥哥是一个大骗子,厘魅哥哥是世界上最大的大骗子!”
世界上没有小骗子,只要你恶意地欺骗了别人,那么你就毋庸置疑,是世界上最大的大骗子,因为你辜负了别人的信任,你永远不知道自己认为的小小的欺骗,对信任你的人来说是多大的伤害。
被骂的厘魅笑呵呵地连连道:“好好好,厘魅哥哥是一个大骗子,是世界上最大的大骗子,哎呀,能被你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大美女说上几句,我这心里还挺舒服。”
诺亚插嘴道:“马屁精!”
曼莉倒是先向他瞪了一眼:“你说什么?你的意思是,厘魅哥哥说的话,都是假的了?包括说我是大美女那一句?”
诺亚连忙摆手:“不不不,我绝没有这个意思!”
厘魅赤裸裸地想趁机祸水东引,诺亚急忙退避三舍,躲得远远的,无奈之下,厘魅就又开始天花乱坠地赞美曼莉,最后自信地拿出一个卷轴打来。
“这是什么?”曼莉毕竟还是个孩子,对什么都充满了好奇。
“这是我画的一幅画,你猜我画的什么?”
“难道是花?”
厘魅才一点头,曼莉就扑在了桌子上,一张小脸几乎贴在了画卷上,左看看,右看看,嘴里不时冒出一句:“好美的花,这花真是太美了,厘魅哥哥,你真是太厉害了。”
厘魅手指划了一下鼻子:“那是,这可是我花了两天时间画出来的。”
诺亚心里痒痒,也不由自主地上前挪了几小步,去欣赏那一副让曼莉痴迷、厘魅自恋的绝美之画,只是看了一眼……
嗯,该怎么说呢,厘魅这画……画的是什么狗屁玩意啊……
就见那价格不菲的画卷上,最中间有一个五彩斑斓的图案,色彩之鲜艳,极度刺激人的视觉,这一图案是由无数个潦草的线条交错构成,如同是一碗掉在地上的面条。
厘魅见诺亚也盯着自己的画看,有些沾沾自喜道:“怎么样?我的画是不是特别美?”
诺亚不好打击厘魅,只好笑着说:“……我眼瞎,看不出来。”
厘魅:“……”
就在诺亚插科打诨时,屋子里突兀地多了一个人,一个时时刻刻拎着一个酒瓶子的人,酒鬼的肚子感觉比白天时又大了一圈。
事实上,酒鬼早就已经出现在屋里,他已在凳子上坐了一个小时,已喝了露茜端上来的三杯咖啡,已和露茜讳莫如深地用眼神交流了许久,而直到他开口说话,诺亚他们才意识到他的存在。
诺亚他们豁然回头,一脸震惊。
酒鬼还在说着:“露茜,十天后,就是坞辰定下的,将库勒当众斩首的日子,不过你放心,那天我会去救他,不止我一个人,我们曼珠沙华组织会有十几个人去,我们一定会将库勒救回来的。”
十几,这个数字着实不大,可酒鬼口中的十几人却是让人有一种千军万马的感觉。
“你是去找死。”
诺亚正在为之前,酒鬼不曾刻意隐藏,可自己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到屋子里多了一个人而惊讶,这一道声音后,诺亚发觉,自己还遗漏了一个人。
一个很瘦很瘦的人。
他就贴身站在厘魅身边,不是猝然闪现,而是从始至终都站在厘魅身旁。
诺亚揉了揉眼睛:“看来我眼睛真瞎了。”
瘦子摩诃紧盯着酒鬼:“不,我说错了,不是你,而是你们,想必你应该猜得出来,我之所以陪着厘魅少爷,是因为城主大人不想他这次再捣乱。”
摩诃唇角弯起一个嘲讽的弧度:“不妨告诉你,十天后的斩首计划,城主大人已布下了天罗地网,不管你们来多少人,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酒鬼一笑道:“可我们还是要去的。”
摩诃不解道:“为什么?”
酒鬼大笑起来,兴许是喝得有点急,他笑着笑着开始剧烈咳嗽,使得嗓音愈发沙哑,看上去如一个癫狂的狂人,可突然他不笑了,将酒瓶砰地一声,搁在了桌子上。
“有些事情,不是你知道结果,就可以选择回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