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薰看了看叶池,似是有些不解他与长素的诧然目光,从屋子里将那本《霸道县令》取了出来,无比认真道:“写的很好,很值得学习。”
叶池接过册子翻了两下,而长素也凑过来看,脸上的表情由疑惑转为诧异再转为惊悚,抱着脑袋道:“郑师爷他……他怎么可以给你看这样的书?”
叶池倒是平静得很,默默地将书合上,默默地揉了一下额,当天将郑师爷同澹台遥一道找了过来。
师爷来时恰好瞄到他手边放着的那本册子,眼神忽然变得很微妙,扬了扬眉:“叶大人呀,澹台大人最近是不是小鸟依人了一点啊?”
“……”
叶池望了他一会儿,像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慢慢道:“你与她怎么说的?”
郑师爷一时不解为何他的表情会如此凝重,只听阿遥笑眯眯道:“姐姐一直不开窍,师爷就让她学习一下里面的主人公。”
“嗯……果然是这样。”
叶池将茶杯压在那本书上,神色十分疲惫。师爷更加困惑了,忙问:“难道……出什么事了?”
不对呀,按照他的估算,应当不会出什么差错的。那书里的女主人公是个本本分分小妻子,软得能捏出水来,虽然被县令玩弄于鼓掌之间的剧情他不是特别喜欢,但对澹台薰应该能起到一定程度上的感化作用。
叶池慢悠悠道:“澹台她听了你的话,从里面学习了不少。”
郑师爷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她不仅学习了里面的男主人公,连台词都背下来了。”
“……!”
听到这句话,不止是郑师爷,连阿遥都露出了惶恐的表情,嘴巴张得老大,一老一少像两尊雕像似的定格了。
他们怎么忽略了这个问题——以澹台薰的性格,的确是更像那面瘫似的男主人公,出手快狠准,招招快刀斩乱麻,且稳步从县令爬到了京中的大官,还非常符合她的人生理念。
澹台遥惊悚了,连忙跑过去拽了拽叶池的袖子,双眸一闪一闪的:“叶大人,姐姐她……她对你做了什么吗?”
想起那天晚上的一幕,叶池有些不自在道:“……还没有。”
“噢……好可惜。”
“……”
***
澹台薰不是很高兴。
自叶池没收了她的小书之后,她已经三天都没有与他说过话了。
先前她在市集上也看到过这些小书,但因为忙着练武,压根没时间去看。师爷送她的那本写的甚好,难怪如此畅销,可叶池却死活不肯让她再看。
“澹台,你现在呢……还不是很开窍,所以这种书……是不能随便看的。”他一边语重心长地劝,一边把书丢进了火盆子里,“你若是想看书,我那里有全套的四书,有益身心,你随时都可以来借。”
澹台薰看看他,又望了望面前的火盆子,再也没理过他。
叶池近来开始惆怅,澹台薰不仅在家时不怎么搭理他,连在公堂之中也是由苏玞等人传话。他自然认为他所作的是应该的,毕竟不能让澹台薰再看这些书;她像是在表达不满,可就算闹别扭的方式也与常人不太一样,从不哭不闹,只是偶尔拿着把刀子在他眼前晃悠。
那天他离开公堂之前,收到了唐家的一封书信,道是想上门与他见个面。落款之人是唐默的父亲,在这个节骨眼突然找来,想必是为了唐默与乐瞳的那一战。
叶池回到家时,长素已经将唐老爷请进了门,对方不似他想象中的肥头大耳的富商,而是身材魁梧健硕。澹台薰站在一旁,礼貌地问:“唐老爷来此,是否想商谈唐默下战帖一事?”
唐老爷默了默,却没有作答,抬头望见叶池走了进来,起身行礼,举止自然稳重:“二位大人,乐家公子……是不是来找过你们?”
叶池点点头,神色琢磨不透:“唐老爷是如何知晓的?”
闻言,唐老爷摇了摇头,似乎是在叹气:“这个孩子与阿默相识了这么多年,乐家出了事,他想做什么老夫也能猜到。”
“乐家果然出了事?”澹台薰问。
“呃……倒也不算什么大事。”唐老爷冲他们笑笑,但显然有所隐瞒,“老夫会先将阿默带回家去,不会让他与乐瞳决斗。不过……能否请叶大人,不要答应乐瞳的要求?”
没想到他会提出这么个要求,叶池感到有些意外。
唐家与乐家从多年前起便是竞争对手,无论是生意上还是武术上都将双方咬得死死的,但毕竟这么多年下来,唯一的对手倒成了唯一的朋友。
他微微笑了,温和委婉道:“唐老根本没有问乐瞳向我提出了什么要求,就拜托我不要答应他,能否说一下其中缘由?”
唐老爷看了看他,摇头道:“大人插手此事,就是怕我们其中一家被另一家吞并,私自抬高盐价罢?如今秦州的商行不景气,大人的顾虑也不无道理;但贸然答应乐瞳的要求,或许会带来更糟糕的后果。”
言尽于此,唐老爷未再多说,客气地离开了州牧府,留下了陷入沉思的叶池与澹台薰。
这些商家……还真是搞不懂。
傍晚之时,乌云渐渐散开,澹台薰仍是不太想与叶池一道吃完饭,遂出门买了两个包子,捏在手里热乎乎的。她忍不住哈了一口气,感觉暖暖烫烫的。
唐老爷果然出招迅速,早就动手派人带唐默回家,可这小子倒也机灵,留下一干小弟之后溜之大吉,还叫嚣着要把乐瞳打得落花流水,跪地求饶。
虽说这个宣言太狂了些,但乐瞳的病的确尚没有转好的迹象,一张清秀的脸总是很苍白,光在身板上就比唐默单薄太多;若是二人真的交手了,结果可想而知。
澹台薰咬了一口包子,突然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有些难受的样子。
她的身上虽然并无大碍,但脑袋里有些昏是真的;她不习惯喝药,那种东西对她来说没什么特别大的用处,养伤之时最多也只是睡一觉。
虽然已经过了好几天,但毒性似乎仍有残留。诗会那天的记忆有些模糊,然而她清楚记得是叶池将她抱回来的,分明连重剑都拿不起来,却紧张地将她横抱了起来,总是温文尔雅的脸上也是头一回露出了焦急的表情。
那本书里明明不是这么写的,抱人的应该是有力气的那一个,所以应该是她。
可惜书被他给烧了,她明明还没有看完。
澹台薰沉思了一会儿,绕道去了一家普通的杂货铺,与掌柜说了什么,对方便带着她来到了后堂。
后堂之中比铺子里显得更加古怪一些,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物件,有一些甚至不像是卫国出产的。小屋里较为昏暗,依稀能看清一个高个青年正在屋子里打扫,往外瞧了一眼,故作不满道:“这个时候才想到我了啊。”
说话之人正是元子翎,从架子后面捧出了一个木制的玩偶,递给她道:“喏,拿去,特地给你留的。”
澹台薰接过玩偶,仔细盯着看了看,像是很满足。瞧见这个反应,元子翎满意一笑,咳了咳:“你来找我,是因为乐家的事?”
闻言,澹台薰眸子一亮:“你怎么知道?”
“我还不了解你……嘛,乐家那么大的招牌,事情闹得这么凶,想不知道也难啊。”元子翎抓了抓脑袋,摊手道,“乐瞳的老子死前把家业全部留给了他,但他二叔一直惦记着财产;此人眼光狭隘,只知道捞钱,本来乐瞳是不怕他的,谁知上个月开始忽然被抓住了把柄。乐府外面守着的那些人,都是他二叔派来的,暗里还不知道做了多少手脚呢。”
难怪他要来找叶池做见证人……趁着商铺还在他名下的时候转手,也比彻底被人抢去要划算得多。
可是唐老爷……又为何不愿让乐瞳把商铺卖掉?
澹台薰想了想,问:“你可知是什么把柄?”
“不知道。”元子翎摇摇头,“我要是知道这一点,能威胁到乐瞳的就是我了。”
澹台薰讷讷出声:“可是,既然发生了这种事,他又生了病,为何还要接下唐默的战帖?”
元子翎摇头表示不知,又开始收拾起了货架上的东西,上面陈列着一个个新奇的小玩物,有的看着旧有的看着新,他将每一个拿起来擦一擦时,笑容暖暖。
“阿薰。”
正要起身出屋的澹台薰转过头来。
“你这次中毒的事我也听闻了,不过你既然无恙,我也不追究什么。但——”
元子翎站在灰暗处,看不清脸上的神色,唯独一双眼露出了锋芒:“我在京城认识不少人,叶池曾经作为丞相是摄政王一派,与孙大将军之间有不少矛盾,那个苏玞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你若再与他走得这么近,或许以后就不是中毒这么简单了。”
澹台薰认真地想了一会儿,耸肩道:“我不觉得他是坏人。”她补充了一句,“虽然他烧了我的书。”
离开杂货铺后,暮色更加朦胧了,而城中却似乎出现了异样的骚动。澹台薰不解,正准备打道回府时,师爷寻了她来,急得脸色发白:“澹台大人,唐默那小子早就去找乐瞳打架了,叶大人已经出发去唐家了!”
澹台薰一惊,没想到事情来得这么快,蹙眉道:“为什么先前一点消息都没有?”
“就是今天中午的事,我们也是刚刚才得到消息,不过……”师爷挤了挤眼,似乎自己也觉得难以置信,“唐公子似乎败得很惨。”
“……什么?”澹台薰睁大了眸子,甚至怀疑他说错了名字,“唐默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