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建军节,金陵军区各部队军官齐聚总军区参加军区大会,会上军区司令传达了党中央下达的各项指示,发表了在艰苦环境中军人应该有着怎样操守的谈话。开了一上午的会,中午全员在军区食堂一起会餐。
“这天呐,真是要变啦。”一起在路上走着,石前进突然说了这么一句意有所指的话,而翟仲凌显然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乌云是遮不住太阳的。”翟仲凌的回应,让石前进听了哈哈大笑起来。
“你说的不错,这么多困难都走过来了,我还不信还有什么能难倒这天,这地。仲凌呐,还是你看得清,守得住啊。”石前进拍了拍翟仲凌的肩膀,可惜他的个子和翟仲凌相比有些差距,原本是前辈关爱后辈的有爱场面,却无端显出些趣味来。其实按道理,翟仲凌的军职比石前进高,不过两人都不是计较这些细节的人。加上石前进也我比翟仲凌大了不少,翟仲凌内心里也很敬佩这个在抗战时期起就在战场拼杀的前辈,因而两人的相处模式一直是这样,有些惺惺相惜的意思。
下午三点整,表演准时开场,开场前军区司令也发表了讲话,之后在两位报幕员的主持下,演出正式开始。
排在最前面的节目是唱歌和朗诵,石前进听得昏昏欲睡,忍不住抱怨开口抱怨。“你说非要让我们来看节目,看得我直想睡觉,简直淡出个鸟来。”他也没指望翟仲凌搭理他,只是开口舒缓舒缓心里的闷气罢了,节目还是要继续接着看。只不过他在座位上不停换着姿势,扭来扭去的样子,倒是给其他人造成了看节目的困扰。
排在第三的节目是话剧,石前进终于来了些兴致,随后的样板戏他也看得津津有味。等到了娉婷的舞蹈节目,石前进认出了现在舞台中间的娉婷,突然瞪大眼睛坐直了身,拍着翟仲凌的胳膊说,“这不就是那个‘妇女能顶半边天’吗?”
翟仲凌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听到石前进说话的蒋旅长插了个口,“我说老石,从节目开始就看你一副坐不住的样子,跟得了痔疮似的。这好好一个舞蹈节目,怎么就跟‘妇女能顶半边天’有关系了?我怎么就没看出来呢。”蒋旅长也是忍了很久,他坐在石前进旁边,总是被迫关注到旁边的动静,他不像石前进是个大老粗,而是一个颇有文化的人。这难得有空闲看看节目,却总是被人打搅,要不是他涵养高,早就忍不住发火了。
石前进听了蒋旅长的话顿时噎住了,这让他怎么说?总不能把人家小姑娘私下里说的话传出来吧,别说他们原本就算是偷听的,就是背后议论人家姑娘家对人家的名誉也不好。这是最重要的原因,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石前进是个团长,而蒋旅长职位比他高,就是大家平常相处不在意这些,也不好为了小时跟他死磕。想到这里,他也只能咬着牙忍了这口气,这样一来,他就更加气闷了。
翟仲凌对身旁这出闹剧并不理会,但不代表他没注意,只要看到他比平时上翘一些的嘴角也就知道,他的心情其实是挺不错的。怀着这样轻松愉快的心情,看着舞台上正在跳舞的娉婷,自然比平时更顺眼一些。
娉婷个子高挑,长得也漂亮,她的漂亮是美而不艳的,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当她穿着经过改良的少数名族衣裙,站在舞台中央,跳着动作优美而繁复的舞蹈时,翟仲凌也不得不承认她的美。像他这样的正人君子,一向对自己要求严格,即使看到漂亮的女人也只是纯粹的欣赏,而不会产生其他的念头,但显然有人不是。断断续续地,他听到身后传来一些关于娉婷的不够庄重的谈话,这让他原本不错的心情又有些不痛快起来。他把这种不痛快归咎于那些人道德的败坏,想到部队里还有这样品德低下,看到漂亮女人就忍不住污言秽语的战士,他心里就冒起了一股火。部队里生活单调,血气方刚的战士私下里的却会讨论到女人,这些他也能够理解,可是当他听到别人对娉婷的评头论足,还是让他不高兴了。
不知道怎的,石前进总感到身旁有一股冷气,他转头看到翟仲凌有些发黑地脸,再看看在台上跳舞的娉婷,自觉找到了事实的真相,忍不住开口劝说起来。“你也犯不着生气,一个小丫头片子,说些不着调的话那是因为她还小,不懂事,等再过两年她也就知道厉害,不会再说那些不着调的话了。”虽然他是个大男子主义,信奉女子以夫为天,但石前进对娉婷还真生不出什么恶感来,一是男人对漂亮女人多了一份耐性,这是一种天性,二是娉婷说到底也没说什么太过分的话,不就是不靠男人靠自己吗,这和他石前进也没什么关系,反正他已经是有老婆的人了。同时,他又把翟仲凌当成了自己的“同类”,也就是大男子主义,以为翟仲凌是因为不满娉婷之前的言论才会脸色难看,还忍不住婆婆妈妈地开口说了几句。
翟仲凌莫名其妙地瞥了他一眼,稍一领会才明白了石前进话里的意思。知道石前进是误会了,不过显然他也没有开口解释的意思。
舞蹈结束后,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娉婷致谢后和其他舞蹈演员一起回到了后台。连长满脸笑容地拍着她的后背,“今天表现很好,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也跟团长报告过,你放心,团里会给你交代的,你别有什么心理负担,等着结果就行。”领导们这样的态度让娉婷心里舒服了不少,只要领导愿意追究责任,总好过就这样息事宁人。
整场表演结束后,所有演员换上军装来到台前谢幕,军区首长肯定了他们的表演,并高度赞扬了战地文工团一贯的优秀表现。曲终人散,官兵们相继退场,文工团后勤部留下收拾相关物品,其他文工团人员在连长的安排下统一坐车回团。
当晚,在团长的指示下,团里开始调查“针头”事件。娉婷、季红和吴亚萍作为事情的当事人及证人也被团政委喊过去问话。在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后,政委开始用排除法展开调查。
“谁最有机会接近何娉婷的衣柜?”根据这个疑问,他们提出了最合理的假设。放置针头需要的时间不少,在总军区短短的时间内显然来不及操作,那么针头放置的时间肯定是去总军区前,也就是在文工团里。娉婷平常把表演用的衣服鞋子放在训练室的柜子里,不光是她,训练室里有团里参加训练所有人员的备用衣柜,大家平常为了图方便也都是直接放在柜子里的。
再有,两双鞋下的针头不少,□□后共计十八根,能有这么多针头的人选暂时排除男兵,那么有嫌疑的人就暂定为能自由进出训练室的女兵们。
过后,政委对近期女兵的行程进行了逐一了解,调查谁曾经长时间落单,并且有可疑的举动。毕竟要在娉婷的鞋底放那么多针头,最后还一个个绞断,也是需要耗费不少时间的,并且还要有作案工具才行,既然不是短时间能做成的事,那么谁长时间落单就最可疑。姑娘们平常喜欢结伴同行,哪怕去个厕所也喜欢凑在一起,这样就很容易排除没有作案时间的人。
连续调查了三天,政委最后找出的作案人简直让人大吃一惊,是舞蹈团里平时很文静的一个叫黄婷的小姑娘。在政委找她谈话后,她没有否认自己做过的事,当问到她这么做的原因时,也只说是出于对娉婷地嫉妒,一时冲动才做出了这件事。再问她其他问题,她就直接闭口不谈了,政委也拿她没办法。
“真的没想到,平常看起来文文静静,柔柔弱弱的,心思竟然这么深?”
“果然是‘最毒妇人心’呐,无冤无仇也能下这么狠的手,这是娉婷发现了才没造成什么损失,要是真中了招,表演失误了,那娉婷在文工团的前程也就真的毁了。”
“真是奇了怪,就是娉婷当不了领舞那也轮不上她呀,她才来了多久?平常也不说有多出众,真不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
针对这起事件,最后团里的决议是,对黄婷进行团内通报批评,并给予开除军籍的处分。也就是说,黄婷要离开部队,离开文工团了,以这种不光彩的姿态。
对黄婷而言,这是个残酷的决定,但对文工团其他人而言,除了感慨两句外并没有太多其他的感触。黄婷离开文工团的那天,她哭肿的双眼和背着背包显得异常瘦弱的背影,也没有让曾经的战友产生过多恻隐之心。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这样回去也太不光彩了。能进来费了多少力气,听说她家里的情况也不是很好,当时招她进来还是属于特殊照顾,哪知道她非但不好好珍惜还惹出了这种事。”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只要她做了就要接受惩罚。”
“希望她经过这次后能改正错误,回去后端正心态好好生活,别再耍这些小心思了。”
听着战友们左一言又一语的议论一份,娉婷并没有参与其中。作为没有受到什么实质伤害的受害者,娉婷的内心其实是觉得挺尴尬的。倒不是她圣母心,只是黄婷已经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这个时代能进部队是多大的光荣?对家境不好的人而言,进了部队不光减轻了家里的负担,每个月的津贴还可以补贴家里的生计,因为一时冲动而毁了自己的前程,她能理解黄婷现在心里的感受,肯定是悔恨万分的。现在被团里开除回家,回去后会面临什么也无法预料,可能早早嫁人了,也可能被家里人狠揍一顿,总归不会好过留在团里,哪怕是过几年退伍回家也好。
“你也别想太多了,她要是没生出这种邪念哪有现在的结果?虽然你没出事,但她有了这个心思就不行。不是有句老话,‘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她这次害你不成,万一以后又动手呢,你还能次次都躲过去?你可别以为是你害了她,只能说是她咎由自取的。”季红私下里还开导娉婷来着,也是怕娉婷想茬了,觉着黄婷被开除是她的责任。
“没有,我就是想不通她为什么要这样,这对她有什么好处?何必拿自己的前程来害我呢?”
“我说你想茬了吧!这是你没出事,你要是出事了,那天跳不了舞会怎么样?你出了这么大的演出事故,还能在团里待吗?这么一想你还觉得她可怜吗?可怜之人必有其可恨之处,这句话不是没有地理的。看她平时不吱声的样子,谁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团里又没人欺负她,她总是畏畏缩缩的干什么呢?说不定就是心理有些问题,得了红眼病,反正能这么害人要说她心里没坏水我都不相信。”听季红这么一说,娉婷也知道是自己钻了牛角尖了。她老想着自己没受伤,而黄婷却回了老家,心里之前还有些过意不去。
没两天团里也就没人再议论这件事了,原本团里就是偷偷调查,偷偷处理的,并不想闹到人尽皆知,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之后,因为建军节上的出色表演,娉婷今年的提干获得了批准,她也正式成为了一位文工团副排长。
“你这次也算是因祸得福,以后安心留在团里,只要表现好以后还有很多往上升的机会。”副团长私下里也找娉婷谈了话,话里的意思是因为这次黄婷事件,团里给娉婷提干也带了些补偿的意思在里面。知道这个消息后,娉婷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想才好。
这次团里提干的除了娉婷外还有一个许在明,只不过许在明的级别比娉婷还高一些,是排长级别。
“真好,好歹是提干了,以后留在团里的机会就更多了。”季红和吴亚萍发自内心地为娉婷感到高兴,“你要准备请客才行,提了干,津贴也会涨,这次我们要好好吃你一顿。”
“行呐,那我这次就大出血,除了庆祝我提干,还有就是亚萍没多久也要回乡了,我们的确要找机会好好聚聚才行。”娉婷之前就想着吴亚萍离开前请客让大家一起聚一聚的,这次的机会倒是刚刚好,建军节后团里刚好没有么其他活动,等过段时间她们可能就要下基层演出了。
“行吧,既然你这么说了,我肯定是不会客气的。”吴亚萍听了挺高兴,她已经准备向团里递交退伍报告了,走之前能看到好友提干她也挺安慰的,总好过三个人都灰溜溜地离开好。
回到宿舍,娉婷坐在书桌前开始写信。首先是写给许桂兰的,告诉她自己已经提干的好消息,另外之前许桂兰在信里说嫂子汪梅已经怀孕了,娉婷还特意找城里的战友换了些奶粉票,糖票,肉片,准备和布票一起寄回去,也当是自己这个当姑姑的为侄子侄女尽的一份心。另外她还给许桂兰汇了一百块钱,家里要添人口,用钱的地方肯定不会少,这些年许桂兰也一直不肯拿娉婷的钱,反而时不时给娉婷寄些东西,这让娉婷一直过意不去。虽然她的津贴不多,不过部队里需要花钱的地方少,她也用心存了些钱,虽然也才两三百,好歹也是一笔资产,等她津贴涨之后经济也会更宽裕一些。
以后她还写信给哥哥何成辉和林静静,这几年他们的通信一直没断,和林静静也建立了深厚的友情。林静静不久前也结了婚,丈夫是同部队的一位连长,部队挺照顾他们,给他们在部队里安排了房间,这已经属于特殊照顾了。
到了假期,宿舍六人集体出动,准备找一家饭店庆祝娉婷的提干,也为吴亚萍提前践行。一路上,穿着军装的六朵金花,着实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