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璂……
那拉氏注视着这个名字,握着卷轴的双手禁不住轻微的颤抖起来。
刚刚出生时,红通通的像个小猴子似的永璂;稍大一些后,那个白嫩嫩,软趴趴,会奶声奶气叫着额娘的永璂;再大一些,既调皮又懂事,每天总是有很多问题的永璂;再大些,进了上书房,有了崇拜的人,也有了敬畏对象的永璂……
过往的一幕幕像是走马灯般的在她脑海中闪过,从稚嫩的小婴儿到芝兰玉树,意气风发的少年,不知道费了她多少心血,然而这一切……都被那人给毁了!
乾隆……想到他对永璂不闻不问,到后面甚至纵容魏佳氏,害的永璂英年早逝,那拉氏原本柔顺的贴在后背的长发竟无风自动,而她握着卷首的双手便禁不住越发用力,仿佛那卷轴便是乾隆那厮一般,恨不能生生将其撕裂。
“咔嚓!”,直到身侧的一只茶杯因她无法控制的内劲突然裂开了一条缝。那拉氏才终于平静了下来,她闭目调息了一番因过于激动而有些翻腾的真气后,眼神重新恢复了清明。啪地合上了卷轴。
“圆明园是吗?”当年的皇家禁地,擅入者死。然而对于如今的那拉氏来说,纵使刀山火海,为了永璂她也要去闯上一闯,那拉氏微一侧头望着圆明园的方向,眸光冰冷。
入夜后,万籁俱寂,容嬷嬷与守夜的小丫鬟们早已睡着了,那拉氏悄无声息地帐中滑了出来。
她赤足走到房间正中的熏炉内,指缝一动,熏炉内的火焰像是被什么刺激了似得,骤然闪烁了几下,一股更加甜腻的香气猛然在房间内腾起。
那拉氏站在房中,稍等了片刻后,便听见原本微微打着小呼噜的容嬷嬷咂了咂嘴,一个翻身,睡得更沉了。而守夜的小丫鬟的呼吸也更规律了些。
那拉氏微微垂眸,周身青光一闪,瞬间便化作了白日那个貌若好女,目光凌厉,玉树临风的长歌载川门下弟子了。然而那拉氏并没有急着走。
她反手将青玉流自背上取下,青玉流上自带的青色氤氲宝光如流水般缠绕着琴身,这般显眼的武器,自是需要做些掩饰的。
那拉氏微一沉思,便想出办法来,她取出一物,将青玉流置于其中,这样无论远望近观,任谁都无法看出青玉流的原貌来了。
那拉氏收拾妥当,再次环视了一眼室内,确认无事后,长袖一拂,远处的窗子应声而开。那拉氏身形一动,青光一闪。瞬间便随风潜入了暗夜之中。
“梆——梆梆——”入夜的京城,万籁俱寂,唯有打更的更夫穿行在街上,一面敲着木头梆子,一面跟同伴说着话。
走着走着,更夫突然停住了脚步:“哎我说老三,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啊?”
“声音?”老三停住了脚步,仔细听了好一会儿,才隐约听到了几声“铮——铮——”琴声,他不以为意的打了个哈欠,推了惊疑不定的更夫一下:“大惊小怪的做啥?指不定是……”剩下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老三咽了回去,他好像突然反应过来似的的瞪着更夫,咽了口唾沫:“这里……怎么会有那种声音。”
“是啊……”更夫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左右看看,忍不住凑到老三身边:“你说,会不会是那啥……”
他刚说出口,老三的脸就绿了,呸呸呸地连吐三口唾沫:“胡说八道!顺子!安心打更,别想那些有的没的!赶紧办完了差事,哥哥我还要赶着去给你嫂子买大肉包子呢!”老三一面说,一面迅速敲响了手里的木头梆子,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害怕,他握着木头梆子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顺子被他这一吼也反应过来,哆哆嗦嗦地跟着一起打起更来,他们谁都没注意到,在他们的头顶,一道青光一闪而逝。
圆明园,那拉氏从前来过不止一次,雍正朝时,随富察氏进来过几次,到了乾隆朝时,更是多次随驾在此居住。因此对于这个园子,那拉氏熟悉的就如同她娘家的后花园一般。
此时十五刚刚过去没有多久,天上一轮皎皎明月依然熠熠生辉,月色下的圆明园,杨柳依依,水声潺潺,偶尔可以听到一两声蛙鸣,空气中充斥着花的香气,眼前的美景如梦似幻。
可那拉氏却无心欣赏这一切,她早知道自己使用轻功时必会有琴声与青光相随,不过因为从前在大唐,大家运起轻功时都是如此,什么琴音、莲花、棋盘,甚至她的另一位江湖师父运起轻功时,更是足踏一柄冲天金色巨剑,御剑而行。比起她师父来说,她这小小青光与琴音也算不得什么了。
不过如今回到了大清,这青光与琴音倒是个麻烦,还须早些解决了才是。这个念头在她心头一闪而过,很快就被她抛诸脑后。
那拉氏轻盈地落在在湖岸边一株柳树顶端的嫩绿枝条之上,身子随风上下摆动,她抬头望了眼头顶那轮圆月,如此明亮的月光之下,势必对她今日之行造成些许不便,她且需要谨慎些才是。
月色下,那拉氏极目远眺,很快便辨明了方向,那边灯火通明之处,想来便是皇阿玛所在之地了。那拉氏眼中露出一丝敬佩之意。皇阿玛勤政爱民,为人务实、公允,是那拉氏心中最为敬佩之人,可惜那人却没学到皇阿玛一星半点。
想到那人,那拉氏禁不住眉头一皱,觉得那人的名字生生将眼前的美景都带累的差了几分。她正准备往附近搜寻一番,看是否能找到完成任务的契机。
可她身子刚刚一动,风中隐约传来的人声却让那拉氏生生顿住了身子,她眼中射出寒光,一字一字咬牙道:“乾!隆!”
而此时的湖畔小路之上,被那拉氏恨得咬牙切齿的乾隆却还只是一个才得了皇父赏赐,又知道自己即将大婚的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此刻的少年弘历心情极好,到今年他已经祭过两回景陵了,在尚未册立太子的时刻,这已是个很明显的信号了。然而弘历心知肚明,越是这个时候,他越是不能放松。他的兄弟们在背后虎视眈眈,叔伯们也不容小觑。
所以弘历现在越发勤谨,对内上敬兄长,下怜弱弟;对外他将皇父交代下来的每一件差事都办的万分妥帖漂亮。素日里行事也是极为谨慎,万挑不出一丝儿错来。提到他,好些人都交口称赞。
今日之所以这么晚了还在园子里,一方面是白日里交割完差事后,雍正又令他留下来议事,父子两用过晚膳后,熹妃又差人来请他过去,说了些七月里大婚的儿女之事。
等到熹妃放他出来,天色已晚,雍正那边也传了话,命他就歇在园子里头,明日再走。
眼下夜深人静,四下里唯有潺潺水声,偶有两声蛙鸣,四周花香四溢,行到此处,让弘历连日来绷紧的神经也不禁有些微的放松。
他索性放慢了脚步,一面欣赏着眼前的美景,一面不由地幻想了下来日盛况,又想起之前偷偷见过的那位富察家的姑娘……
少年人知慕少艾,便是皇子亦不能免俗,加之如今大权在握,离那至尊之位只有一步之遥,夜深人静,此等美景,弘历不由地有些飘飘然了。
然而就在他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之时,一股铺天盖地的压力骤然降临,弘历只觉得整个人犹如瞬间被浸入冰水之中,浑身上下的汗毛都在这股令人难以抵抗的威压中猛然竖起,几乎是刹那间,弘历便觉得自己的背心都湿透,掌心也变得冰冷起来……
而一直跟在他身后,捧着熹妃刚刚赐下的一柄如意的哈哈珠子更是吓得浑身发抖,站都无法站稳,牙齿发抖,哆哆嗦嗦地趴到了地上。
四周越发的安静了,水声,蛙鸣都消失了,弘历只觉得身周的空气越发的稀薄起来,此刻他像是包裹在了什么东西里似的,感官越发的迟钝了,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突然间,他瞳孔猛地一缩,看见自己面前的嫩绿的柳叶像是被什么无形地东西切断了似的,他知道自己该躲开,可是他的腿却像是被灌了铅一般一动都没法动。
“大胆——!!!”
陡然间,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尖利叫声刺疼了弘历的耳膜,让已经迟滞的空气重新运转起来,弘历只觉得自己身上的压力骤然一轻。
他登时再也无法支撑住自己,踉跄了几步后,浑身发抖的扶住了岸边的杨柳树剧烈的喘.息着。
那拉氏立于柳枝上,冷眼看着远处渐渐向这边靠近的火把,又回望了眼扶着树猛喘的乾隆,知晓时机已逝,再无法对乾隆造成什么伤害了。
这次就先放过你!那拉氏凤眼一沉,足尖一点,便欲掠走。
哪知道就在此刻,一个面白无须的蓝衣老太监已经赶了过来,他几步抢上前来,见乾隆并无大碍后,他转头凌厉的注视着正准备飞掠而去的那拉氏,大怒:“好大的胆子,竟敢夜闯大内!给杂家留下来!”
话音刚落,这老太监双足在湖岸边大石上用力一踏,竟借力而起,拂尘一甩,数道极细的银丝自他袖中飞出,袭向了那拉氏的后心。银丝的尖端在月华下竟闪烁起幽幽寒芒。
原来这银丝并非是银丝,而是银针,只因它们速度太快,在月色之下远望去才犹如银丝一般。
银针激.射而出,可那拉氏却犹如背后长了眼睛一般,飞掠的速度不减,明明身在空中毫无可以借力的地方,她却偏偏能极为轻巧的身子一旋,回过身来,左手执琴,右手一挑。
只听得极细微的一声弦响,一道无形的音波已然飞快的迎上了老太监激.射出的银针,半空中一阵清脆的“叮叮叮”声过后,银针尽数被击落下来。
那拉氏不待那老太监有所反应,右手一抹,又是一道音波越过老太监朝着乾隆的方向劲.射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