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云流水的誊写好了书信,唐琬先是熟稔的在桌案上晾了晾,待墨迹干涸了,便仔细的封存好,之后才叫了轻罗进来,叮嘱她务必送回唐家,亲手交给母亲。
前世,母亲为了她的事儿,可谓是操碎了心,伤透了心,父亲更是因操心她的事而英年早逝。唐家亦是因她而蒙羞,兄长也被她牵连,为人所看不起。
归根究底,一切的源头便是因她爱过一个不值得托付真心的人。多可怕不过是爱错了人,就落得个一生悲苦的下场,甚至祸及全家。
承蒙上天怜爱,给了她重新开始的机会,她自然不能让旧事重演,她要把前世的遗憾一一弥补,这样才不枉她红尘走一遭。
小红楼坐落在山阴西山,既是名为西山,顾名思义自然就是在山阴之西,且是城西颇为僻静的处所。唐琬曾从陆游处得知,这院子并非是陆家的产业,而是他向友人求助,借来给她遮风挡雨的处所。
被赶出唐家时,唐琬身无长物,说是净身出户都不为过,跟随的也只有她从唐家嫁过来时带的贴身侍婢轻罗,以致于如今这境况实在是凄惨荒凉,连个搭把手的人都没有。
唐家也算是系出名门,理所当然的府邸坐落在山阴繁华的城中街巷。同陆游耽搁了那许久,加上写书信也费了些时间,此时已经是将近日暮西斜。
按轻罗的脚力,怕是到得唐家,便要月上柳梢了。可是,唐琬却顾不了那许多,她一刻也不想耽搁,她甚至想和轻罗一道回去,可是这具身体弱不经风,再则,她不想打草惊蛇,接下来要做的事,不能让她婆婆唐氏占了先机。
暮色渐渐昏黄,有风拂过,满地的落叶便随之飞舞。
这晚,轻罗果然没能回来。唐琬等到了夜色阑珊,才终于作罢,再次窝回了房间里。
一个人的时候,总是容易胡思乱想。无聊的躺在榆木架子床上,唐琬望着头文采斐然,生的也还算俊朗,但他如此薄待小妹,如何当得起小妹的一腔情意他根本配不上小妹便是小妹心仪他又如何待回家了,他就给小妹物色些品学兼优的青年才俊来,总有一个能是小妹看上的,介时,就再没有他陆游什么事儿了。
唐钰越往下想,就越是深以为然。不知不觉间,便已经到了西山,小红楼近在眼前,看着孤零零坐落在那的院落,想到这一年里唐琬就独自住在这里无人问津,唐母便越发心中酸涩不已,忍不住的就又要抹眼泪。
唐钰想的跟唐母一样,心里自然也不是滋味,但他堂堂七尺男儿,自是做不出抹眼泪这种事儿的,然而面上的愤懑却掩也掩不住,恭顺的搀着唐母,他故作镇定的反过来劝唐母道:“母亲莫要难过,马上就要见到小妹了,没得让她瞧见也跟着难受。”
唐母深以为然,赶忙收起悲态,连连称是,任由唐钰搀扶着就朝小红楼走了去。
曲径清幽,鹅卵石铺就的小道两旁遍植花木,看起来幽美而恬静,唐家母子却只觉僻静寂寥,少有人来。
唐钰他们到得小红楼时,唐琬早已是翘首以盼,一听闻有客到访,便飞奔着往会客的大厅走了去。
然而紧赶慢赶的到了大厅,将将瞥见里头端坐着在喝茶的两人,她却突然连挪动脚步的力气都没有了。
额头上细细密密的布着一层细汗,泪水落满脸颊,泪眼朦胧,鼻头发酸,嘴唇张了张,却一个音节都吐不出来。
听见响动,唐家母子也随即转过身来,把视线投向门口,之后就再也挪不开眼了。
“惠仙。”
“小妹。”
唐家母子一同喊道。
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止也止不住,唐琬无声的点点头,随即吸了吸鼻子,踉踉跄跄的朝母亲兄长奔了过去。
那无边的委屈与思念,伴着久别重逢的欣喜,在此刻,犹如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一发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