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抱了孩子来,柯氏和梁二娘以及秀儿都围拢去看,只有梁三郎淡淡的,在外面守着豆腐摊子。
柯氏把孙子抱在怀里不撒手,梁二娘也笑眯眯地看着,秀儿则是踮起脚尖说这个小娃儿像舅妈。
她说这话也是童言无忌,可却让杏花不由得瞟了一眼守在豆腐摊子跟前的官人梁三郎,脸上的笑容都淡了些。她直觉梁三郎这一回到杨柳镇来接她进城,并无多少欣喜的意思。这跟一般的见到自己初生的儿子的男人很不一样,那些男人要是见到自己娘子生的头生子,一定会笑得合不拢嘴的,更有许多男人会把孩子抱在手里不撒手。
可是,梁三郎没有,他在见到春生时,这是梁三郎给儿子娶的名字,说这孩子生在春天就取了这个名字。
杏花把儿子交到他手上,让他抱一抱时,他小心翼翼地接过去,看了两眼,脸上的神情有点儿寡淡无味,接着就把春生交给杏花了。
见他对春生寡淡,当时,杏花心里就有气,然而她现如今是做了娘的人,脾气倒也收敛一点儿了,没有立即发作,只是觉得心里有点儿堵。
这会儿,她听到秀儿的话,就想难不成是因为儿子春生长得像自己,所以官人不喜欢么。
其实,儿子长得不像官人,这也是杏花的遗憾,因为她巴不得儿子能长得像官人那样俊俏的。虽然杏花自己的相貌也不差,可是她的这张脸若是生在儿子身上,就显得下巴过尖,颧骨过高。所以,她自己先就不太满意了,便拿这个来解释官人在见到孩子之后寡淡的理由。
晚上吃饭的时候,柯氏特意做了几个好菜,迎接儿媳妇带着孙子回家,梁三郎捧着碗在一边默默地吃饭,也没说给杏花倒个酒夹个菜什么的,说些欢迎她的话,就好像是以前在杨柳镇一家人吃饭一样。
倒是柯氏和梁二娘比从前对杏花要客气些,话也要说得多些。
梁三郎在饭桌上告诉了家里人,明日他要去金城镇淘货,他认识了几个朋友,想去淘些便宜的香料和绸缎回来转卖,所以要出去三五日才能回来。他还说,既然杏花回家了,就让她顶替自己帮着干活儿,春生就让他娘带着。
这事情他也是头一次告诉家里人,所以,梁二娘和柯氏一听都很吃惊,梁二娘便问他这要去淘货,可是需要本钱的,家里这才搬进汴梁城,豆腐买卖才做起来,哪有那么多的余钱去给他做买卖。
梁三郎道:“这去淘货的钱,不需要大姐操心,我自有地方筹措,要是淘到货了,这货也能有地方卖。我是想着这做豆腐买卖赚钱太慢,故而想去做一做那赚钱快些的买卖。”
梁二娘听了弟弟的话,真要对他刮目相看了,因为她这个弟弟,她穿成梁二娘之后也相处了七八年了,他有什么样的能力,她这个当便宜姐的还是很清楚的。
在梁二娘看来,她的弟弟相貌生得好,可脑子却不是很够用,也没什么远见和魄力。
他比较适合做个小本买卖,过平淡安稳的日子,要让他去经历大风大浪,她真怕他捞不着鱼儿反而给淹死了。
所以,梁二娘就担心地问:“你去筹的钱可是要还高利的?你可想好了,若是去淘货出了差错,亏了钱,你拿什么来还给人家?”
梁三郎告诉梁二娘,他去筹的钱是不要高利的,总之,这件事他请姐姐放心,出不了什么差错。他还说,他是一个大男人,总不能一辈子卖豆腐,他想去闯一闯,想赚更多的钱,以后让家里的老娘和姐姐的日子过得好些。
说完了,他听到了饭桌旁边摇篮里面儿子的啼哭声,又补充了一句:“我还想让春生……杏花日子好过些。”
男人表露自己的雄心壮志的时候,大多数女人总是会觉得这个时候的男人是特别有魅力的,杏花就是。她这会儿看梁三郎的目光简直充满了崇拜,仿佛她的官人话音刚落,就会成功赚到大钱,就会带给她荣华富贵一样。这一瞬间,她对官人来接自己和儿子表现出淡漠而产生的不满也不见了,反而是即刻表示自己支持官人去闯一闯,还说家里的活儿就交给她好了,有她在,官人可以放心去闯一闯了。
柯氏也跟儿媳妇杏花的意见一致,赞同儿子去闯一闯,闯出一番天地。
见到家里其她两个女人跟打了鸡血一样支持弟弟去闯一闯,梁二娘虽然担心,可也不好再反对了。
于是,她交待梁三郎这一次去看看就行,也不用那么着急就出手淘货,因为她晓得金城镇那里虽然可以淘到便宜货,可也有不少想发财的人去淘到了假货,最后折本的。
梁三郎点头说好,其实,他用这个借口离家也没真想着要去金城镇淘什么货来卖,不过是想去跟杨德仪私会而已。至于金城镇他会去走马观花地看一看,回来之后好向家里人交差,以及多一个借口以后再从杨德仪那里弄钱。
他认为趁着杨德仪现在迷恋自己,她又有钱出手大方,管她要一百贯,她顺手就给了。
只要把她陪好了,弄个几百上千贯不给玩一样吗?
还有,杨德仪答应了他的,若是他能让她满意,以后通过她爹的关系给他弄个官做也是可能的。
因此,梁三郎认定,若是说去淘货做买卖赚钱,远不如把这个杨德仪哄好陪好重要。
杨德仪才是他应该专心专意做的生意,若是有朝一日,他能够成为这个女人的官人,那么凭借岳家的关系,他一定可以做官,获得荣华富贵。到那时,杏花还有她生的像她的春生,他都不会要。
杏花哪晓得她愿意全心全意支持的官人这会儿已经想到了要把她给甩了,去贴上那个能给他带来荣华富贵的荡|妇杨德仪呢。
她还在盼望着梁三郎这个官人有出息,让她这个娘子还有儿子春生能过上好日子呢。
梁三郎次日一大早起来,换了衣裳就走了,他去了梧桐巷的杨德仪的私宅跟她相会,现在有了这个去淘货做买卖的借口,他连豆腐都不用送了,杨德仪跟他见面越来越频繁,两个人打得火|热。
在外面鬼混了两天之后,梁三郎去了金城镇一趟,去码头看货,买了些香料和绸缎带回去给家里面的三个女人。并跟她们说自己这一趟买卖赚了十多贯钱,他还把这钱的零头给了杏花,剩下的整十贯给了姐姐。
梁三郎出去三天回来就有这样的收获,这让梁二娘尽管有些怀疑,可也无话可说了。
至于柯氏和杏花别提多高兴了,尤其是杏花,现在她可真是把梁三郎看成了个宝,所有对他的抱怨和不满也一扫而空了。
梁三郎回家之后的第二日,杏花就抱着孩子,身上佩戴着梁三郎从金城镇带回来的香料做成的香袋去喜家串门了。
她是以看望老领居刘氏的名义进了内院的,恰巧那一日谢二娘在楼下,跟齐氏两个相对坐着做针线活儿,一边聊天。这个杏花进来了要去看望刘氏,她们也拦不住,只得在一边敷衍着。杏花看见谢二娘立马就开始炫耀自己怀中抱着的儿子了,又说谢二娘的肚子圆圆,多半会生个女娃儿,因为她怀着的时候肚子可是尖尖的。
谢二娘不晓得多讨厌她,直接说自己不舒服回房了,让嫂嫂齐氏陪陪这位老领居。
杏花见谢二娘转身又走,又马上在后面大声说自己身上佩戴的香袋是官人去金城镇买的那些西域的商人贩卖的名香,自己官人还买了好缎子回来给自己做春装……
她倒是没有说出来梁三郎这一趟赚了十几贯的事情,大概也觉得赚十几贯跟顺娘一个月赚几百贯比差得有点儿多,说出来不好意思。
然而她坚信自己的官人有朝一日一定会比谢二娘嫁的喜顺有出息的,比喜顺更有钱。
不但到喜家来炫耀了一番,杏花还抱着儿子去这条街上其他跟她只点过头,买过豆腐的人家去炫耀了。
这么做的结果就是春生因为在外太久,吹了风回来发热生病了。
梁三郎就把杏花给骂了一顿,让她以后不许抱着儿子出去走,否则,就让她回杨柳镇娘家去呆着。
后面的几个月,一直到六月,杏花果真都没有再抱着春生出去串门儿,因为春生自从那一回生病受寒之后,就一直没好。一直吃了几个月的药,捱延到了六月才总算痊愈了。可也因为生病几个月,春生的身体比其他跟他差不多大的婴儿要弱多了。杏花这几个月没少为儿子担心,见儿子好了,特意跑去大相国寺烧了香酬神。
进了六月,谢二娘这“孕”也怀得格外辛苦了。
六月天,正是热的时候,可肚子上还要绑着一个里面填充了绵絮的腹袋,装成大腹便便的妇人。
这在内院,也不可能说成日家不下楼见人,所以隔三差五地谢二娘还是要遭这个罪。
在六月十六沈五娘嫁入汴梁城郑家,顺娘带着谢二娘去吃了喜宴之后,两人就商议着要去金城镇“生子”了。
顺娘这几个月除了把石炭买卖做得风生水起之外,还有一件操心的事情就是去各处育婴院看孩子。
为了□□,她还找陆全帮忙,给他整了个假身份。
陆全问她要这个身份做什么,顺娘说这是她认识的道上的朋友要的,自己只是帮个忙而已。
顺娘做买卖结交三教五流的人,各种人都有,陆全便也没有怀疑顺娘的话,真利用关系去给她弄了张假身份来。
拿着这假身份,顺娘在六月十八日借口去金城镇谈生意,带着谢二娘出了门儿。
一般的女人要是真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临盆了,是断然不会出门儿的,可是顺娘却说娘子在家里呆闷了,带她去坐船散心,将谢二娘带出了门儿。
这一趟去金城镇,她没有带黑娃,也没有带石头,只带了谢二娘一人,还特意去雇了一艘船,两人坐船去了金城镇。
除了喜家人之外晓得此事的人没有不劝谢二娘不要出门儿的,可喜顺两口子依然一意孤行,这也让人觉得有些琢磨不透。
谢二娘这是跟着顺娘头一次出远门儿,尽管金城镇到汴梁城也算不上远,可却要比杨柳镇到汴梁城远多了。
上了船,她看着船舱外的风光也觉得新鲜,一想到明日就有两个孩子抱在手上了更是兴奋外加紧张,絮絮叨叨地低声跟顺娘说些一听就没经过大脑的话。
顺娘坐在她旁边,一直握着她的手说一切都安排好了,她放心,让她别紧张得说话都颠三倒四的。
谢二娘就笑了,咬咬唇道:“官人,我这心里觉着好像真要生孩儿似的……”
顺娘摸一摸她的“大肚子”,揽她入怀:“辛苦你了,这几个月真不容易,好在,咱们就麻烦这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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