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的白日幻境,雾气濛濛的细雨笼罩在‘阴’阳界突兀出现的公子府邸。,最新章节访问:ШШШ.79xs.СоМ。
穿过由石板砌成的小径,便能闻到浓郁的馥雅‘花’草香,草香中夹带着水珠未退的湿气,丛丛株株间的嫩叶草片闪着光亮,各式奇‘花’异树种满了这偌大前庭,像未曾多加修剪整理,却仍有特殊的幽静文雅。
公子慵懒的斜靠坐在前庭的樑柱边,舒适地曲起单脚,一手轻靠在膝上,修长指间摩娑那刚斟满的琉璃酒杯,微眯着凤眼,很是专心的欣赏前庭的景致。
「浓雾下的雨中景致配上美酒,真是让人沉醉。」嫣红‘唇’齿间忍不住溢出满意的谓叹。
小地鼠一手执扇,努力的扇着正烤着鱼的小小炭炉,一边丢了几颗栗子进去火炭裡,破壳哔啵声不断,它又努力的挑出熟栗淨往自己嘴裡送,丝毫不畏烫。
它吃着吃着,嘴巴没半刻停歇,大眼珠却忍不住斜盯着公子。
「有话想说?」公子问了。
「我可以说吗?」小地鼠塞着满口的栗子,含煳不清的说。
「不说也可以。」公子极没兴趣的闭上双眼,耳边传来雨水落在草丛间的窸娑声。
「姑娘已经在镇西江边的桃‘花’树等了快个把月,桃‘花’树灵託我来告诉公子。」小地鼠单刀直入。
「不是已经给她赎了身,还告诉她姻缘路往哪走吗?」公子仍是闭着眼。
「姑娘也许还另有所託,毕竟公子撕了人家衣服,也给人家取了名字,允她一个期望也不为过。」
「我是引魂者,只允亡魂所託,何况我看过的皮囊不计其数。」公子微蹙起眉头。
「我知道,我也跟她说了,我们与她日后很难相见,但她还是不肯走。」小地鼠没辄的撇嘴。
「随她去吧,等久就会走了,就算不走,那书生也自会寻来,命数早已天定。」公子显然不想多谈论个阳世之人,ㄧ酌饮尽手中已凉的半日醉。
小地鼠想想也对,接着替炭炉上的烤鱼翻面,火‘花’嗤嗤中,它又提了,「公子有没有听过林城?那个赏罚分明的林城?」
「最近该来的都没来。」公子缓缓的睁开那双如深潭的单凤眼,潭面水光闪烁,意有所指。
「蛤?我是说林城的祭神典,那个一年一次的,很热闹的………」小地鼠越说越小声。
「又是谁跟你说?」
「桃‘花’树跟我说的,它说是飞燕南迁时,特地在它树头歇息过。」小地鼠心虚的假装翻鱼,悄悄偷觑公子一眼。
「桃‘花’树灵还真是不得閒。」
「我是想说………要不要………」小地鼠支支吾吾的。
「就去林城走一遭吧。」
公子手袖轻轻一挥,原是白日的幻境又蜕变成黑夜,细雨绉歇,隐藏的夜雾自地面升起,直到隐入天幕,乌云逐渐散去,又是清朗无云的月。
「你答应要去林城看祭神典?」小地鼠瞪大眼,不可置信的看着这素来不好商量的主子。
「去看看究竟是谁该来而没来。」
刚下过雨的幻境虽然已是黑夜,仍是带着未乾的湿润草香,公子轻轻摇晃那已空的酒杯,神‘色’凝然的盯着那带着光晕的明月,许久许久,彷彿陷入长长的沉思裡。
就连跟在身边已百年馀的小地鼠都很难看清公子的飘淼神思裡究竟藏些什麽。
「公子有听过林城的祭神典吗?」在这安静氛围裡,小地鼠也识相的放轻剥栗子声。
林城的祭神典顾名思义就是拜谢天上神明媲佑的年度盛典,当地以信祉神明指示为法治,好事坏事ㄧ论都经由神明指示来行事典。
由于罚典极重,小则断指断掌,大则施以曝晒之刑,当地人大多不敢抵触,也让林城有着他处见不到的善良风气,民风温淳,日不闭‘门’,夜不宵禁。
常年下来,也鲜少听到什麽贼事。
但就在祭神典的前几夜,城裡却莫明发生异象,原本从不闭‘门’的林城突然关闭了城‘门’,本来每年都有来自各地一同参予祭神典的地方人士也全被拒于城外,个个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
他们全聚集在城外的驿站等待开城,就着月光,ㄧ伙人聚在驿站旁的梧桐树下讨论起来。
「有没有人知道林城到底发生什麽事,我来帮忙抬神轿,却又不让我进城。」住在离林城外数十里远的张元问了。
「我住城裡的侄子偷偷跟我说,说林城正闹鬼闹的凶。」住在驿站边的李麻子刻意压低声音。
「这怎麽可能,林城信奉虎平神,那可是灵验的不得了,哪个魑魅魍魉敢靠近。」从隔壁城来的小伙子嗤之以鼻的勐摇手。
林城的虎平神远近驰名,不论问事问人都从没错过。
「就说你别不相信,起先是林城的刘大户夜裡去他小舅家作客,乘轿回府时,突然有人勐敲轿身,抬轿的家仆不知是看到什摩吓到连轿都丢了,只留刘大户支身待在轿子裡,这时敲轿的人还是勐敲不停,刘大户以为有人在开玩笑,气得掀开轿帘破口大骂,你们知道看到什麽吗?」李麻子越说越‘毛’,突然噤口不再说。
此时一道怪风颳过梧桐树,暗黑树叶丛间被吹的窸娑沙沙作响,众人正当听得入神,全被吓了一跳,全身爬满‘鸡’皮疙瘩。
「到底是看到什麽?」隔壁城来的小伙子不耐烦的问。
「好几个男‘女’。」李麻子瞧了四周一眼,困难的吞口水再往下说:「全都没有脸皮………」
哗!众人吓的倒退ㄧ步。
「还没完,现在只要夜一黑,林城的人都不敢开‘门’,因为几乎每家每户都被敲过‘门’,‘门’一开,都是些无脸鬼,不知是要讨些什麽,可把整个林城的人都吓坏了。」
「不是有虎平神吗?不能镇住那些无脸鬼吗?」小伙子故作镇定的。
「请是有请,但这次好像没用啊,无脸鬼一直出来扰‘乱’,所以祭神典也不知道还办不办的成。」李麻子叹口气,「只是可惜我才刚买的龇鬼面具。」
林城的祭神典除了抬虎平神轿,最着名的就是满城的人都会戴上龇鬼面具大肆跳舞藉以祈福,面具上除了铜眼大嘴,头上‘毛’角,还绘以硃砂石青,‘色’彩鲜豔迥异。
众人又是齐声喟然一叹,顿时也不知该走还是该留。
抬头一望,月悬如鈎,这夜,还正长着呢。
翌日,原本已经打算打道回府的人们却意外的等到林城城‘门’大开,一堆人浩浩‘荡’‘荡’排队等着进城,城‘门’口满是各地来共襄盛举的人们。
林城是个古老的自治小城,城垣,城基皆以石块叠砌,城‘门’是唯一出入城路口,此城佔地虽不大,却自成格局,城内砖牆屋瓦粗糙中见‘精’緻,善以植物颜料彩绘屋簷,处处劝善图腾,由见民风。
已开城的市集人‘潮’涌涌,比肩继踵,个个都戴着龇鬼面具,或走或成群随兴一舞,当中最是醒目的是那身着月牙‘色’大外挂,简单腰束间有一块似血红‘玉’随着脚步摆动的俊美男子,只见他面‘色’白皙,五官鲜明,‘唇’间似含一抹胭脂,身后还跟着个清秀小童书僮。
烈日正是当头,人人挥汗行走,唯独公子就算衣冠繁复整齐,也不见半滴汗水。
「好热啊,戴这个面具快热死了。」小地鼠也跟着买了个面具,但它原身多‘毛’,就是怕热。
「不是已遂你心意。」‘阴’柔面容下的神‘色’不变,冷眼瞧着这满街的龇鬼面具,「这鬼面具吓不跑鬼,倒是吓走了神。」
「公子是说,此城所信的虎平神并不存在?」小地鼠灵光一动,追了上前。「我就说嘛,哪裡有听过什麽虎平神,不就是神吗?我还会不认得吗?」
「以你修行,你又识得几个?」公子反问。
「就茅山掌者师尊一个。」小地鼠尴尬的吃笑起来,但想想不对,又问:「如果没有虎平神,那是谁在降神旨?」
公子微微一笑,眸中眼光闪烁,但笑不语。
「公子是在指主治林城,传达神旨的大司祭吗?」
这样一想,好像全通了,但这跟无脸鬼有何干系?
「我们不是不管世间不平情事,就算真是有人假传神旨,也不关我们的事。」小地鼠脑又打结了。
「我只想知道是谁在假传鬼旨。」
公子笑意突然凝结在眼裡,他停住脚步,转身环视着熙来攘往的人群,若有所思的看着每张龇鬼面具。
「你到底是把谁引来了?」公子脸‘色’一沉,语气转冷。
「啊!!」一见主子神‘色’不对,小地鼠呆了呆,突然想起自己吃掉的那盒糖酥。「我……我看见前面‘挺’热闹的,我我……我去探探就回。」
怕是回去要多烤百条鱼了,小地鼠暗觉不妙的赶紧开熘。
公子站在逆行的滚滚人流裡,一身白衣淼淼,常年不变的神情裡初次起了变化,但也只是瞬间,他脸上又回復到无‘波’无澜。
下一刻,他张脚大步迈入逆流裡,那身袭人寒气,使得躜动的人流都不自觉得让出条步道,直到他站定在一身绛紫襦裙前。
「妳不该出现在这裡。」公子盯着眼前那张以硃砂为主‘色’的龇鬼面具。
龇鬼面具的主人似乎难掩惊慌,踉跄的往后退了一步。
「妳想坏了自己的命数吗?」他又往前‘逼’进一步,咄咄‘逼’人。「命数一坏,轮盘将难导正,身为‘女’子,不正是要求一桩好姻缘?我既为妳赎身,又替妳指路,何再有所託?」
龇鬼面具的主人身子微颤,嗫嚅了半天也答不出来,「我……我……我不是。」
公子此时耐心已然凿尽,他手一伸‘欲’摘下面具,面具主人却突然头一偏,提起襦裙转身便往胡同裡奔去。
市集横支岔路繁多,姑娘奔得极快,像是后有妖物驱赶,胡同裡时有不同的龇鬼面具会突然探头而出,面具表情生动惊悚,姑娘总被吓得又窜进另一条支路裡,不知奔了多久,她才靠在一面破碎瓦牆上喘息。
她气喘吁吁的弯着腰,‘揉’着发疼的腰杆儿,一边摘下面具,突然一阵寒意勐然袭来,头一抬,只见公子神‘色’‘阴’沉的站在她面前,既脸不红也不喘,她一惊吓,手中的面具失手掉下。
就在瞬间,已快坠地的面具被一股红光缓缓推起,稳稳的停在半空中。
「妳可知我们非一般世间之人?」冰冷红‘唇’裡逸出质问。
「我……我知道。」
凝‘玉’气息仍是絮‘乱’,额上已是一层薄汗,娇容浮现红晕,属于少‘女’的幽兰沉香溷合汗水自微敞开的衣襟间隐隐传出。
她曾见过公子施展异术,也曾目睹他收服桃‘花’树裡的冤魂,但不清楚他与小书僮究竟是何‘门’何派。
「我们非江湖术士。」公子又开口,对她的心思一目了然。
「公子,凝心名是您所取,身子为您所赎,哪能掉头就只为自己姻缘而连感谢都没说?连恩都没报?」她鼓起勇气迎上他冷冽眸光,鬓间的瑾‘花’凋‘玉’髮叉在光折下熠熠发亮。
「妳听得不够明白。」
他欺身一近,寒峭之气袭面而来,层层束缚住凝‘玉’的纤细颈间,她开始觉得呼吸困难。
「我是掌管魂魄入轮迴的引魂者。」
厉声犹如自深不见底的‘阴’间传来。
束缚收紧,凝‘玉’的身子被无形力量提起,襦裙下的莲足绣鞋因为窒息而在空中蹬个不停。
「回去镇西江。」
公子手指轻弹,层层束缚在凝‘玉’昏厥之前突然鬆开,她无预警的跌落在地,飘浮着的面具也跟着铿然一声,碎个满地。
凝‘玉’喉头紧缩,只是痛苦的伏着身子勐咳,视线朦胧中,她隐隐见到那身白衣消失,便晕了过去。
***
无风,夜‘色’如墨,沁凉如水,只见一钩悬月高挂。
入夜的林城‘门’窗紧闭,户户烛火俱熄,寂静无声的街道偶传几声狗吠。
盘根错节的老榕树下有一石桌,石桌上一只炭炉煨着滚壶,只见公子优雅的倒掉另一壶旧茶,再提起烧的透熟滚壶,袅袅热烟中将面前的一只瓷‘玉’茶杯烫过,再缓缓的注入新茶。
他一身白袍在暗夜裡散着萤光,面容俊美,风雅惬意。
「我说_」
声音来自那枝叶繁密的树梢裡。
「我说_」
树梢裡的声音又说了。
「我说_我已经倒挂在这树上一个时辰了。」
小地鼠从密实的榕树叶丛裡探出头来,脸‘色’发白。
「所以呢?」公子就鼻闻着茶香,细细缀饮起来。
「我可以下来了吗?」小地鼠近似哀求的,「不是我告诉姑娘的,是姑娘问我桃‘花’树说了什麽,我才漏嘴说出林城。」
还吃了姑娘一盒糖酥,小地鼠心裡想着。
「所以吃了糖酥,连自己任务都忘了吗?」公子又说了。
「我只吃了那麽几个,好吧,就算一盒。」小地鼠从树梢上一跃而下,转身又成小童书僮。「公子就饶我贪嘴一次吧。」
「如果不饶,你的人语灵符早被我收回。」公子又倒了杯茶。
「我们现在要等谁?」都已经等了一个多时辰了。
「等着吧。」公子视线移向往市集的方向,目光炯炯,「该来的就要来了。」
小地鼠顺着公子的视线望过去,只见视线彼端,似有沙尘冉冉飘来,缓慢的散向周围,散进每条暗巷胡同裡,再聚集成一大团沙暴自每条胡同裡窜出。
沙尘夹带烈风直扫公子而来,狂风中窜扫出老榕树一堆落叶残枝,但却丝毫未碰到公子的衣紻半分,就又转回盘旋在市集路口。
那一大团的沙暴裡,逐渐有一群人影成形,但仍是朦胧的让人看不清,只听到压抑的呜咽声。
公子拿起斟满的茶往前一洒,沙尘迅速褪去,朦胧人形逐渐清晰。
「为什麽不抬头起来说话?」公子厉声道。
「没有脸,我们找不到脸……」他们呜呜咽咽个不停,始终用衣袖半遮着脸。
「要帮你们找脸可以。」公子神‘色’趋缓,又替自己斟杯热茶。「先告诉我为什麽要帮着传达旨意?」
回应公子的只是一阵静默,像是问到藏到最深处的秘密,亡魂们吓得浑身发抖,不敢回答。
「找不到脸,你们就永远入不了轮迴。」公子眯起眼楮,话说的认真。
回应变成是一番窸窸窣窣声,无脸鬼围成一团悄声讨论着,许久没有定论,其中ㄧ名无脸‘女’子等不及,兀自跨了出来,噼头就双膝跪下。
她掌心伏地,拼命对公子磕头,语调颤抖:「是……一个老人。」
「不是大司祭吗?平时请神降旨的都是大司祭。」小地鼠被搞煳涂了。
「原来是用式神阿。」公子了然一笑,「看来我们遇到真正的道士了。」
「我们都是被冤枉的,被冤枉的的阿……」‘女’子语带哽咽地,「我在生时本来有个丈夫,两人平时也算感情和睦,但是那天只是跌个跤,市集卖菜的老元好心扶了我一把,就被诬成****,把我送上司祭处,还降神旨说我该受曝晒之刑,我怎麽说,大家都不信,连我丈夫都不信,只信虎平神降的神旨。」
‘女’子犹记得她被以麻绳綑绑游街示众,人人对她吐沫丢石,还包含曾经相濡以沫,信以为会相扶到老的丈夫,她浑身恶臭伤痕的被绑在木桩上,立在司祭处中庭三天三夜,又累又渴,烈阳像是灼火将她体内的水分燃烧殆尽,但就在第三天夜裡,一名约莫五十的老人突然朝她走来。
那老人面容苍老,身型佝偻,手裡却拿着把尖刀,嘶哑的对她说:「不能说话哦。」
她惊骇的想挤出最后气力喊人,却丝毫挤不出半点声音,只见老人颤抖的持着尖刀,沿着髮际划到下巴,整整划了她脸一圈,血珠沿着划线迸出,下一秒整张脸皮就稳稳的掉入老人手裡。
「我脸上似有万虫鑽动,又痛了一夜,才慢慢死去。」‘女’子缓缓抬起红通通的生前脸孔,惊悚可怖,鲜血直流,「老人把我们的魂体都关在一盅暗瓮裡,他问什麽,我们就得答什麽,都不知过了多久,才被放出来。」
「我也是啊,近来田地收成不好,家裡孩子饿着肚子,我‘逼’不得已才偷了几颗馒头,虎平神却诬说我是惯窃,让我的孩子也跟着我身受曝‘露’之刑,活生生给饿死。」另一个瘦弱男子也跟着跪下来。
「我也是啊……我也是啊……」ㄧ群无脸鬼全都陆续扑通跪下。
「现在怎麽办?去哪找那个怪老人?」小地鼠眉头扭成麻‘花’。
公子浅浅一笑,单手一摊,一片榕树叶驱引而来的落在公子手掌,他轻轻把那片叶子纳入拳心,又一张开,只见一隻萤火虫翩然飞出,尾端带有绿光,在黑暗中引指着方向。
另一手缎白衣紻挥过,无脸冤魂全数扫入红血佩‘玉’裡,暗夜中的林城又是平静如昔。
夜更深了,随着萤火虫的引导,他们穿过市集,穿过暗巷,穿过一小片鬼气森‘色’的竹林,只见一简陋石块閤屋立在这深僻暗处,隐隐火苗光自茅草枝丛裡透出。
公子站定在閤屋‘门’前,脚步一停,一阵怪风袭来,残破的‘门’板嘎嘎摆动,他腰侧的红‘玉’光晕忽变微弱。
「是怎麽了?」小地鼠躲在公子衣紻后,只探出双大眼。
公子皱着眉,回头睥睨了一眼:「你紧抓着我衣袖。」
「我在瞻前顾后。」小地鼠悻悻然的收了手。
「修练百年的鼠胆,总不能没有半点长进。」公子把牠拎到眼前,无视哀求,往閤屋内一把扔进。
「啊_」被丢进去的小地鼠尖声大叫,却又马上住了嘴。
石块閤屋中有庭院,庭裡堆满农作杂物,只见熊熊火把几株悬在牆面,并无异常。
「没什麽东西啊?」小地鼠满是疑‘惑’的四处嗅嗅。
屋内只见一名头髮斑白,面容苍老的老人佝偻着背,缓步的跨‘门’而出。
「你们……」才刚开口,老人便勐咳不停,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好一会儿,才顺口气接着说:「你们是要找谁?」
「不就找你吗?刘庭。」
公子跟了进来,他双目锐利的巡了四週,杂‘乱’无章的摆物在他眸光下全化出原形,黑压压的招魂幡,焚香祭桌,满屋子的龇鬼面具,面具皆以人脸面皮当底,硃砂镇符锁魂,再外封硃砂石青,一层一层,锁关冤魂的脸皮。
就在瞬间,公子的脸‘色’突然一变,他目光锁在庭中木桩,紧抿着嘴,身躯僵硬的定在某点。「呵呵呵。」老人吃力的嘶哑一笑,彷彿早已料到这俊美公子的到来,「劳烦引魂者到来,但今天,您恐怕是白跑一趟了。」
「刘庭!」
冰冷声音犹来自地狱的招唤,还伴随无数的冤魂迴音,有男有‘女’,声声‘吟’呼,怨念有如轻烟捲起,一举扫灭几株火把,扫翻黑幡焚香,黄‘色’符咒飘散一地,所及之处,无一倖免。
「刘庭!」
一道闪电极光自空中怒噼而下,照亮那来自寒冰之地的‘阴’间使者,他面‘色’如蔼雪,青丝如蛇信,‘唇’猩红如血,凌厉寒气侵毁方圆数里内的草作农物,全数枯萎。
就算是修练百年的小地鼠也难以承受引魂者的盛怒之气,连同老人一同被抛撞到石砌围牆边,动弹不得。
公子宽大的月牙外氅放肆的张舞开来,身后数呎的衣襬飘扬,他缓缓的走向前,步向木桩上残馀几口气息的祭物,轻声一喊:
「凝‘玉’。」
桩上‘女’子被以麻绳紧实綑绑,衣破髮‘乱’,撕裂的肩袖掩不了素白肚兜,‘裸’‘露’在外的肌肤累累伤痕,她低垂着头,新鲜的血珠沿着髮梢,点点滴坠,溅到地面如盛开槿‘花’。
但是,她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凝‘玉’。」公子再次的轻声呼唤。
彷若来自前世的呢喃,凝‘玉’已然恍惚的神魂知觉重新凝聚,指尖微动,痛楚记忆似‘潮’水涌来,她虚弱的低‘吟’出声。
公子往前一步,寒气一闪,紧密的麻绳依序断开,瘫软倒下的凝‘玉’跌进那身月牙大氅裡,熨烫的身子瞬间陷入霭霭冰冷的深雪裡,全身痛楚似乎都得以平抚。
公子拾起那只断裂的瑾‘花’‘玉’凋髮叉,细细的又‘插’回她凌‘乱’髮鬓间,鬓旁平整刀痕划过快半圈,触目惊心。
「姑娘这是怎麽了?脸怎麽变这样?」小地鼠早忘了快摔成两半的屁股,急冲靠来。
「刘庭,你阳寿早尽,窃取他人阳寿已犯茅山派大忌,为何又取人面皮?」公子声冷如冰。
倒在一旁的虚弱老人先是诡异一笑,又勐然咳起来,剧痛穿透‘胸’骨,让他咳出一大摊黑血。「我要林城的人一一替我陪葬,一一身受诬衊之罪,一一领会我所受过的苦!」
他努力扶着边牆想要站起,却又狼狈跌坐在地,「当年全城的人诬衊我娘亲为了钱财不守寡,屈服在那些有钱‘门’户的身边,犹如妓户,欺凌我们孤儿寡母,捣毁家裡,不卖我们食物用品,连夜将我们驱离出城,娘亲被山林贼盗凌辱,我被打到半死。」
「为了生存,我去抢人家的馊水猪食,睡在猪圈旁,娘亲却变的疯疯癫癫,她就这样……」老人伸出瘦如枯枝的双手做出掐脖样,「她就这样紧掐着我不放,不管我怎麽喊她,她就是掐着我不放,我……没办法……我只好反掐死娘亲……」双手颓然垂下,他面藁如死灰。
「都是林城这些假仁假义害死我娘亲……」他喃喃低语地。
「刘庭,所谓的善因恶果,皆有原因,前世你也是茅山道师,却利用自己‘私’慾害死多人,为何今世仍是不知悔改?」
公子轻轻放下已经稍微恢復知觉的凝‘玉’,起身走向老人,腰间的红‘玉’随着摆动愈发明亮,光晕逐渐散大,像是要将刘庭吞没。
刘庭突然大笑起来,表情狰狞,「你要取走我的命,那小姑娘也会没命。」
公子顿时愣住,又了然一悟,神情冷冽如降寒霜:「你下了血刹符文?」
血刹符文一下,两人便同生死,就算死后连魂魄也难以共全,只能魂飞魄散,不入轮迴之河。
「你可知道血刹符文是共生死,死后魂魄难齐,更无法入轮迴之河。」
血刹誓是茅山最严禁使用的血誓符咒,不只破不了,施符者既无法保全尸,死后魂身亦然,此咒反噬之可怕,让这世间根本就不会有茅山道师使用此咒。
「哈哈哈……」刘庭满意的擦掉自己嘴边残留的黑血,「我既想生,又不想入轮迴,而你呢?引魂者不取命数未到之人,难道你不怕那小姑娘跟着魂飞烟灭?」
公子抿紧嘴,不发一语,眼裡似有一瞬迟疑闪过,但他却没有停手,只见那红晕逐渐扩大,周围残馀的杂物被汹涌气流一一扫飞。
「公子,不能取魂,姑娘也会跟着遭殃的。」小地鼠奔了过来,焦急的扯住公子。
「走开!」
公子心裡的迟疑越多,那红光气流就越发锐不可当,自己就更难控制庞大冤气的流窜,就在一步之遥,公子突然单脚屈膝跪下,‘胸’口闷哼,一口红血吐出,溅上他月牙外袍。
「公子!」小地鼠吓坏了,牠从来没见过公子曾被自己的灵力反噬。「不要这样,你快停下来!」
「我不能停!这是身为引魂者该做的!」
公子一把扯下腰间的红‘玉’,颤抖着手将红‘玉’握紧,强‘逼’自己心无旁鹜。
「公子……」似有一道虚弱气息传入耳内,但他没法细听,也没法分心。
「公子……够了,这样就够了。」
声音更加清楚,透过层层云雾穿过公子试着凝聚的心神,他一回头往后看,只见凝‘玉’拿出鬓髮间那只公子为她‘插’上的瑾‘花’‘玉’凋髮叉,毫不迟疑的用力往自己纤细脖颈刺下,鲜血顷刻直迸如泉,此时一道强光瞬时闪霆散开,光芒刺眼如锋,公子微眯起眼,模煳视线裡,只见凝‘玉’的娇小身躯在褶褶光芒裡逐渐消失。
在层层光芒裡,凝‘玉’感觉自己身体越来越轻盈,她的感官犹如溶入强风裡,眼前闪过这ㄧ生的片片画面,过去或是未来的,似曾相识,她怀中强褓,丈夫早逝,独子高中,直到她耳边听到公子的最后一声叫唤。
「凝‘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