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绮丝乖巧的点头,一口接着一口吃着娘喂到她嘴边的粥,一边恍神的想着,如果眼前这一切不是幻境而是现实的话,那该有多好?她能重活一遍,能重新选择人生的道路,也能帮文家逃过死劫,这么一来爹和娘就不会死了。
文家是耕读世家,祖辈曾出过两位拜相权臣,如今子孙虽功名不显也渐离朝堂,但门生故旧仍遍布朝野,所以依旧有些影响力,只是很明显是大势已去。
让文绮丝始终想不透的是,这样没落的文家最后怎会招致灭门死劫?偏偏当时身处后宅消息闭塞的她根本什么也无从得知,等恶耗传到她耳里时,文家的灭门早成了禁忌话题,无人敢再轻易的提起。
“绮玉?”
“什么?”娘的呼唤令她回过神来。
“你在想什么呢?娘唤了你好几声你都没反应。是不是还在想爹娘要将你许配给阿牛的事?放心吧,这事已经停住没继续了,娘以后再也不会逼你做你不喜欢、不乐意的事了。”周氏向女儿保证道。
“娘,您别这么说,是女儿太不懂事又太任性了。”她摇头说,一顿后又道:“婚姻之事本就该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是女儿对阿牛哥一直都只有兄妹之情,没有其他的想法。而且女儿的个性和阿牛哥老实巴交的性子根本就不合,若真在一起只有天天吵架的分,因为吃不了亏的女儿肯定受不了任何人都能使唤他的性子,娘可曾想过?”
周氏呆愣了一下,还真没想过这事。
当初她与孩子爹之所以会中意阿牛,看中的便是他老实憨厚的性子与家里成员简单,只有一老父与一妹子,而且也同样都老实这点,觉得女儿若是嫁给阿牛肯定不必经历婆媳与姑嫂的问题,加上夫婿和公公又都是老实人,女儿嫁过去后立刻就能当家作主,这才选定了阿牛。
至于个性合不合这一点,他们真的压根儿没想过,只认为老实又憨厚的阿牛肯定不会欺负女儿。可是如今认真想一想,还真如女儿所说的,以这两人南辕北辙的性子,若真在一起的话,即便不是天天吵架,大概也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的,一家人怎么和美得了?
“绮丝,是爹娘没考虑周全,差点就害了你一生,娘对不起你。”周氏一脸后怕,自责的对女儿说。
文绮丝摇摇头,说:“女儿知道爹娘都是为了女儿好,只是不小心疏忽了一些小事而已。”
“这可不是小事,是关系到你一辈子的事。爹和娘真的是太糊涂,太糊涂了。”周氏歉疚不已。
“一切都过去了。”文绮丝说。
“是啊,都过去了,幸好爹和娘没铸成大错,只是苦了你大病了这一回。娘真的觉得很对不起你,绮丝。”周氏一脸心疼的对女儿说。
“娘别这么说,一切都是女儿的错,是女儿自己做了傻事,如果当初女儿性子别那么强,把话好好说清楚的话,也不会有接下来的事。所以娘,您就别再自责了,不然女儿会更羞愧的。”文绮丝摇头安抚着母亲,一点也不想见母亲自责,即使这是一场幻境也一样。
“好好好,娘不自责,你也别再说一切都是你的错了,咱们都有错,都有错。”周氏抹去眼眶里的泪水,感觉欣慰不已,女儿经过这次的事后好像真的长大了不少。“好了,别说那么多话了,你快再躺下来好好休息,这样病才能好得快。”她慈爱的对女儿说。
文绮丝乖乖地点头躺下,然后忍了又忍,依旧忍不住的开口问道:“娘,怎么都没看见爹?”她真的希望在这场幻境结束之前也能见到爹。
“你爹正忙着呢。”周氏解释道:“昨日下午收到京城主子来信,说过几天二少爷会带些朋友到田庄玩几天,庄子里的人为这事都忙翻了,更何况是身为总管的你爹呢!你现在既然醒过来了,娘一会儿也要去忙了,这段期间你就好好待在房里休息,知道吗?”
“二少爷?”文绮丝瞬间怔住。
“是啊,娘也有好多年没见到少爷小姐们了,也不知道二少爷这回带来的是只有朋友呢,还是其他少爷小姐也都跟来了?你可能不记得了,在你小的时候,夫人曾在这庄子上养了一年的病,几个少爷和小姐也都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你们还曾一起玩呢。”周氏满脸怀念的说,没注意到女儿瞬间怔然的神情。
“娘,那您赶紧去忙吧,女儿想睡会儿。”文绮玉丝眼道。
“好,那娘不吵你了,你快睡。”周氏说完又替女儿盖好被子才端着空碗转身离开。
听见房门发出咿呀声的关上后,文绮丝这才又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二少爷过几天会带朋友来田庄玩,她怎会完全忘了这件事呢?那个人就在二少爷的朋友之中,也因为有那个人的出现,当初她愚蠢不惜为妾也想攀高门的蠢愿望才能成真。
李靖——
那个英俊潇洒、风度翩翩又温柔倜傥的男人,那个用承诺与甜言蜜语把她迷得团团转,让她不惜在没名没分前就把身子给了他,却差点被他玩弄后抛弃,若非她还有点心机,娘又对她言听计从,母女俩合作无间的将他设计了一回,让他不得不对她负起责任的男人。
李靖,一个让她曾经爱过也恨过,最后心冷到连想都不愿再去想起的男人,即便她当时正怀着他的孩子,即便她明知道自己就快要死了。
李靖,她真不想再想起他,更不想再见到他。
那个男人完全就是个伪君子,说一套做一套的伪君子,虚有其表的伪君子,只会听从后宅女人片面之词却不懂明辨是非的伪君子。
又或者,他根本不是不懂明辨是非,而是本性冷血无情、喜新厌旧罢了。后宅女人的是与非对他来说根本就不是重点,相反斗得你死我活对他才有好处,因为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总得有人腾位置,才有新人的容纳之处不是吗?
想当初她所居住的处所不就刚去了一个姨娘吗?
想到这,文绮丝不由得冷笑了一声,但随即又颓然的轻叹了一口气。
她都已经死了,现在明悟这些又有何用呢?怨只怨自己愚蠢又爱慕虚荣,不然就算听爹娘的话嫁给阿牛哥,一辈子被阿牛哥的憨傻气到不行,也不至于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
不由自主的,她伸手轻抚自己的脸,感觉掌心下是圆润饱满、细皮嫩肉的触感,不似她在死前那几个月面颊凹陷、形销骨立的感觉。
明明那时候的她就是个月子大到快要临盆的孕妇,但却瘦得不成人形,这也难怪她会没力气生孩子,因难产而母子双亡了。
想到孩子,她的泪水立即从眼角滑落,即便闭上眼睛,也关不住不断滑落的泪水。
她拉起被子,将脸埋进被中,呜咽的抽噎,直到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绮丝,绮丝。”
听见有人在呼唤自己,杜绮玉缓缓地从睡眠中苏醒过来,她眉睫轻颤了几下后睁开双眼,只见房里掌着灯,母亲正坐在床边对着她微笑。
娘?她愣了一下,眨了眨眼,怀疑自己是否依然处在原本的幻境之中,又或者换了一个幻境?
“醒了?”母亲对她微微一笑,柔声道:“起来吃点东西,等吃了药想睡再睡。”
吃药?她轻怔了一下,顿时明白她还处在原来的幻境之中,只是怎么会这样呢?这个幻境也未免太真实了吧?不仅感觉上真实,连时间的流逝也不似有假,在她睡了一觉之后原本的白日就变夜晚,娘还端来了晚饭与汤药给她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