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咸阳后的第三天,他以乐师的身份进入了阿房宫。宫中诸多女眷为他容貌所迷,都爱寻他去宫中吹箫赏月。
这众多女眷中,最爱与他亲近的便是凌美人。
要说楚宫里最得嬴政宠爱的夫人,当然就数这凌美人,她本是楚国春申君之后,幼时家教极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楚国当时难得的才貌双全的美人。后秦灭楚,她被当做礼物送给了嬴政,从此便再也无法离开这囚禁了无数女子青春的阿房宫。
凌美人爱听他吹箫,但却更爱他这个吹箫的人。
“长兮。”她总是会在他起身告辞时拽住他的袖子,小声问:“你可曾对我……有过一丝一毫的心动?”
而每次他都会保持沉默,直到她苍白着脸松开他。
不是他狠心,他只是不知该如何回答她。这是一个渴望爱情的可怜女人,他不忍心让她的人生变得更加伤悲。
秦雨期是在他入阿房三日后才以侍卫身份被分派进来的,就在六宫的赵宫任职。明里是保护赵宫中妃嫔的安危,暗地里却是负责守护他。而每当月色曼妙的夜晚,他们总会一起在赵宫那片无人的木棉林里席地而坐,共饮一壶烈酒,怀念过去的日子,以及展望未来的战马红裘。
“这次来这里全是你一人的主意,竟将事情全部扔给熙然,你就不怕他一怒之下杀到咸阳来?”秦雨期饮尽一杯酒,无奈的摇摇头道:“跟着你这么个主子,我都不知道有几条命才够活。”
他也笑:“即便如此,你们还是会追随我,这便是我胡来的资本。雨期,你和熙然是我的兄弟,这辈子,跑不脱。”
“那还真是多谢殿下您的厚爱了。”秦雨期没好气的摇摇头道:“不过您这厚爱我可消受不起,不如分一些给那独居深宫的凌美人?”
“你也要拿这个来逾挪我?”他无奈道:“你我都知那凌美人不过是个可怜女子,我于她也并无甚特殊感情,何必还要提这件事?”
“不是我要提,而是整个阿房的人都在说。”秦雨期笑得狡黠。
他挑眉:“说什么?”
“说阿房那个吹箫的长兮公子与凌美人已经暗通款曲许久。且那位长兮公子,仗着自己容颜出众,与宫中许多女子暧昧不清,是个蓝颜祸水。”秦雨期晃了晃手里的酒樽,幸灾乐祸道:“主子,你这清白怕是要全被毁了。”
“毁了也罢,省得那些女子日日寻我,害得我连做正事的时间也没有。”他苦笑两声,然后问秦雨期:“你那边查探得如何?嬴政出巡的时间可有定下来?”
“他命人修筑道路,此路经由九原一直修到云阳,沿途的山峰全部挖掉,河谷尽数天平,是一条笔直贯通的道路,说是大兴土木也不为过。此次他似乎就是想沿着这条路出巡,貌似是想视察工程进展的如何。”秦雨期放下酒樽,提起筷子在地上画出一幅简易的地图,指着一处道:“我的意思,是在这里动手。”
他眉微敛,斟酌了一会儿,沉声道:“如此甚好,你们做好准备,务必在此地一举取下嬴政首级。”
“咔!”
树枝折断的声音突然响起,林中二人脸色一凛,但见一身影慌乱逃离。
“想跑?”秦雨期冷笑一声,足下一点便落在那人面前,拔剑正欲取那人性命,却在看清那人容貌时怔在原地。
“何人?”他赶过去,脸上一片肃杀。那跌坐在地上的女子抬头看他,脸上满是泪痕。
“你……你竟是刺客……”凌美人难以置信的看着他,身子忍不住瑟缩,“我以为你不过是个吹箫之人,没想到……竟是刺客……”
“你后悔了?”他眼中浮起一丝嘲讽,蹲下身看着一脸恐惧的凌美人,冷冷道:“在你看来,什么都没有保住性命重要。所以无论你跟我说多少次想要离开,你的眼睛都从来没有和你的嘴巴统一过。夫人,你本可以安安静静过你的日子,何必要来趟我这里的浑水?”
凌美人一张美颜上梨花带雨,她惊恐的说:“我不过……不过是想了解你的事情……你知道的……我一直欢喜你……”
“欢喜我?”他眼中的讽刺之意更甚,“欢喜我?可你现在这幅模样,只让我觉得你怕我,怕我……会杀了你……”
“长兮……”凌美人突然抱住他的腿,祈求般道:“我求求你,念在这些日子一来的情分上,我求你,不要杀我……我不会把今日的事情告诉别人……”
秦雨期脸色冷漠,他看了看面无表情的长兮,扬起手中的剑,在凌美人还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之前,一剑抹了她的脖子。下手干脆利落,连让她感到疼痛的时间都没有。
“好好的人,就这么没了。”他将她放平躺好,轻轻摘下一朵不知名的小花别在她耳畔,似是叹息一般道:“早已让你离我远些,你却总是不听,如今落得如此下场,可不就是那颗好奇之心在作祟?”
凌美人死了,对外称是急病暴毙而亡,嬴政封她为凌妃,以妃嫔之礼葬在了骊山。
她的死没有惊动任何人,如同一滴滴进深潭的水,甚至没有激起什么涟漪。
一月后,他在花园散步时突然被人袭击,醒来时,入眼的是一群面目可憎的秦兵,他们围绕着他,甚至趁他昏迷时褪去了他的衣服。
秦雨期前去与线人交换嬴政出巡的情报,无法赶回来救他。而他虽才华横溢、学富五车,却终究是个读书人,并无甚武功,远不是这群秦兵的对手。
“想不到竟会落在你们这种人手里。”他冷笑,眼中是浓浓的不屑与嘲讽。
他不怕被侮辱,人活一世,总是有些必须忍耐的痛苦。越王勾践忍得亡国之辱,父亲可以忍得众叛亲离之辱,他如今,又如何忍不得这肉体上的羞辱?自决定与嬴政为敌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没有可以畏惧的东西了。
“不过是区区乐师,竟也敢如此猖狂,仗着面皮不错,竟然勾引宫中女眷,就不怕我们真的阉了你!”秦兵大怒。
他眼中寒意更甚:“虽是乐师,却也没堕落到要被你等羞辱。说我勾引宫中女眷,你们可有凭据?若是没有,这便是栽赃陷害了。”
“哼,这种时候竟然还敢嘴硬,看来你是铁了心寻死。本以为你多少会机灵一些,不过看来你们韩国人都是些不知好歹的。”
“韩国人如何?不是韩国人又如何?不管哪国人,总是比人面兽心的秦国人要好得多。”他的声音带着些许笑意,这笑意满含嘲讽,嘲讽中却又带着一丝悲戚。
咒骂声中突然有脚步声渐进,那些秦兵一顿,随即遣了一个人出去查看。
“你是何人?女眷都在内宫,你怎会只身在前殿晃悠?”
“见过这位大哥。刚刚听到这边有争吵之声,遂过来看看,不过是一时好奇,并无他意。”
清澈的女声带着一丝稚气,空灵如山谷黄莺。
“好奇?”那士兵讥笑道:“你一个女子在这满是男人的地方晃荡,就不怕别人对你好奇?”
“我本不想对这些事好奇,不过既有同胞受难,我自然无法视而不见。”那女子的声音有些生气,接着几声脚步过后,一张清丽脱俗的容颜便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双眸清澈,气息清冽,他本最厌恶雪天,然而世事难料,他竟一眼爱上了这个雪一样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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