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阳地区最近的天气十分炎热,虽然才是晚春,却像是入夏了一样。
人被太阳一照就会很烦。比如刘季大营中的绝大部分人。
刘季在大帐里焦躁不安的走来走去,看得张良暗暗皱眉。
这位领袖,现在还没有泰山崩于顶而不变色的气度!
不过以后他会知道,这只是刘季的常态,还有得意忘形也是刘季的常态。
唯独沉着冷静不是刘季常常会有的表现。
“张良啊,那个,陈蒲不在,你想想办法啊。现在这么一直等下去也不是个事啊。这天气不但没下雨,反而十分反常的燥热,什么时候可以破敌啊。”
刘季的问题,张良也无法回答。种种迹象都显示,暴雨即将来临,然而老天就是不下雨怎么办呢!
张良自己也不会作法变出雨水来啊!
之前他们和陈蒲约定好了,一旦下大雨就会突袭宛城郊外的秦军营地,引李由由由带军出城。
然后陈蒲带着吴芮大军从背后攻占宛城,然后一路杀过去。
只是这两天似乎十分干燥,完全没有下雨的迹象。
不下雨,这游戏可就没办法玩了!
“沛公稍安勿躁,蒲将军打仗不是一天两天了,经验丰富,久经战阵,相信他没问题的。”
张良劝慰刘季说道。
其实张良心里也摸不准,夜晚看天色似乎暴雨将至,但白天却异常的燥热,似乎提前到了夏天一样。
这种天气很反常,但绝非第一次见到。
“秦军那边有什么动静没?”
刘季这才注意到帐篷里的曹参等人。
他们负责随时监控李由大军的动向。
只是能说的话都被张良说了,曹参还能说什么,反复不就是没什么动静呀,秦军各营地间的联络更频繁了啊之类的。
听得刘季都厌烦了。
“那个,沛公,咱们要不要带军过去试探下秦军?”
曹参在一旁等待得也十分焦急,比高考等成绩出笼还要让人心焦。
“不可,之前拟定好的计划,没有出意外万万不能更改,不然不仅这次会有危险,以后也会影响决策和执行。”
朝令夕改乃是大忌,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干这样的事情的。
命令的权威性,是任何组织赖以生存的支柱。
刘季虽然贪财好色,不学无术,但这个道理还是知道得很清楚。
从善如流是他为数不多的有点,嗯,优点之一。
“唉,那就只能等着了。”
他的眉头都皱成了川字,又强忍着,表情看上去有一些扭曲。
就算刘季最近的注意力都在戚姬的美色上,也知道这场战斗事关存亡,意义重大。
他不能输,更输不起!
赢了,他这个“关中王”的位子屁股基本坐上去一半了。
前途光明得不可想象!
输了,那就要考验自己逃跑的本事如何了。
这里离老巢沛县的距离可不近,人生地不熟的。
而且还要躲避李由大军的追捕。
到时候估计很多当地人愿意拿自己脑袋去领赏。
用一个词那就是九死一生。
除非祖坟冒青烟,才能逃过一劫。
唉!
只能进不能退,谈何容易啊!
刘季心里叹了一口气,却不好表现出来,这种让人焦灼的压力真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
此刻仿佛是把他们放到火上烤一样,外面炙热的阳光让人睁不开眼。
张良也有些忧心,看这天气万里无云,晚上真的会有雨么?
天有不测风云,张良觉得自己似乎不能挑战天意,只能听天由命吧。
其实有这个疑问的不止是他们,还包括宛城中的李由。
现在他和刘季之间的关系类似于麻杆打狼,两头害怕。
秦三世子婴催促已经越来越急,今天的密信更是直接命令他立刻出击,不仅是李由,连在身边的白虎,也就是秦义,心中都对这样的命令有些不满,觉得子婴是在胡乱指挥。
秦义给子婴的密信当中,说了李由很多好话,说李由进退有度,大军一切井井有条。
更是确信李由没有投敌的心思,而且用兵老辣沉稳。
为何秦三世还会催促得如此急切呢?
他不敢问。
皇帝高高在上,想法无法揣摩,他知道自己现在已经跟李由绑在一起,而且凭着他对危险的敏锐感觉,似乎胜负就会在这两天见分晓了。
危机就要临近了,危险,或者机会!
打破僵局的机会!
“李将军,你说今晚会下雨么?”
趁着夜色,趁着大雨进攻,这几乎是李由和秦义的共识了,不然他们实在是搞不懂刘季到底在等什么。
人家进又不进,退又不退,必然是有所图谋。
人长着两条腿,急了跑得飞快。真要逃跑了躲起来,你是找不到的。
要是平时,能击败这帮人或许有可能,但对方逃跑还是很轻松的。
能击败,但不能全歼。禁军只有一支,但大大小小的诸侯义军多如牛毛,到时候哪里还有机会去专程对付这些人呢!
刘季想趁机夺营,打破秦军在南阳一线的封锁,李由何尝不想趁机把刘季和陈蒲这帮人一网打尽!
这本来就是将计就计,双方都猜透了对方的意图,也相应的做了一些准备,就是看谁的底牌多,谁的牌打得更好罢了!
就是各凭本事,心照不宣。
只是这临场的一点点失误,可以让几年的拼搏奋斗沦为泡影,李由和刘季一样,焦急得不得了,却还要故作镇定。
主帅不可焦急,不可露怯,否则影响下面的将领,就会产生流言。
大军中一旦产生流言,影响则是致命的。
因为流言在传播的过程中会被夸大,走样,有选择性的被人接受,然后根据自己的理解又又选择性的传播。
其实想想关中地区关于陈蒲三头六臂的传言也不算太夸张,毕竟沛公赤帝子的谣言都如火如荼呢。
“吩咐下去,夜晚士卒们不许卸甲,随时准备作战。我感觉快了。”
李由脸色平静的说道。
这并没有出乎秦义的想象,他点点头就下去了。
在子婴身边乔装改扮多年,处理过各种事物的他,对执行命令都已经很熟练了。
“会是今晚么?月亮已经毛了两个晚上,近日又总是暴晒,会没有雨么?”
李由在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在说服自己。
比起他的对手,自己这边一个可信的帮手都没有,手下禁军将领只怕心怀鬼胎的不少。
这个秦义还算是配合的好搭档。
而陈蒲那边有张良,萧何。
刘季也还算配合,更别提李由不知道的梅绢和吴芮了。
一时间李由又开始担心临场军令执行不到位,或者又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导致功亏一篑。
想想自己的布置,李由感觉自己似乎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他心中有一种强烈的不安,似乎今天就是他活着的最后一天,一想到陈蒲那些神奇的手段,李由的心往下沉了又沉......
比起李由的惴惴不安,比起刘季的焦躁烦闷,陈蒲这个小狐狸正和吴芮这个老狐狸在树林深处的一个小湖里钓鱼。
这是一个死水湖,没有和江河连接,估计是洪水的时候湮没了一个大坑,然后洪水退去后留下来的。
湖水在太阳的蒸下散出阵阵鱼腥味。
“看到这个湖我就会想起一句话,沉舟侧畔千帆过,枯树前头万木春。”
这是一滩死水,毫无活力,说实话如果不是条件有限,陈蒲是懒得跟吴芮到这里来闲聊的。
湖里面很多鱼在吐泡泡,一看就是缺氧天要下雨的样子。
大家都知道要下雨,但雨就是不下来。
陈蒲盯着湖面脸不红心不跳的就盗版了这句诗,来调侃吴芮。
“今晚就会下雨,而且极有可能是暴雨,你有办法破宛城么?”
吴芮侧过头看了陈蒲一眼,似乎对他刚才的暗示无动于衷。
毕竟吴芮是“枯树”,而陈蒲才是“万木春”。
“你和某个人一样的,他也会像你这样说话。你和他是一类人,而你和我们是不一样的。”
吴芮的话似乎意有所指,陈蒲听得心里一惊。
吴芮就差没指着陈蒲的鼻子说他是个穿越者了。
“你不必紧张,秘密就是秘密,我无意探寻,更不想利用这些去做什么。”
看到陈蒲脸色变了,吴芮连忙摆摆手,示意他不要紧张。
“我有一份大礼送给李由。”
陈蒲摸出一个印信,正是李由的私人信,这是他用那个“湛卢”变的。
“你如何会有这种东西!”
吴芮震惊了!
他万万没想到陈蒲竟然还有这种玩意。
“李由为了以防万一,绝对会把秦军的虎符禁掉,而用他自己的私人信物。”
吴芮点点头,虎符太容易仿冒,而且容易被手下人拿走,实在是不安全,自己的私人印信则是从不离身的,相对而言安全了很多。
陈蒲和吴芮都是带兵的,自然知道紧急情况下,私人信物才是唯一的证明。
“我曾经和李由有一面之缘,见过他的印信,因此就私自做了一个。你说到时候李由出城,我带着一帮穿秦军军服的,易容成李由的样子,那些守城的人是相信呢,还是相信呢,还是相信呢?”
陈蒲得意洋洋的说道,吴芮已经无力吐槽,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恐怕是他此刻唯一的感受。
李由的印象,陈蒲是如何仿制的,吴芮并不清楚。
但他知道对普通人很难的一些事情,对许多“特别”的人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比如传授他兵法的月先生就是其中之一。
或许陈蒲也算得上是“特别的人”,只是吴芮功名利禄的心思很淡,并不想去深究了。
“你打算怎么处置李由,如果他没有死在战场上的话。”
吴芮有些好奇的问道。
“我跟他无冤无仇,甚至还有点欣赏他,只是......”
陈蒲说到这里脸色变了又变,咬了咬牙说道:“挡在子婴面前,保护着他的人,我都会一一铲除,这一点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要怪就怪子婴当了这个秦三世吧!”
陈蒲说这话的时候杀气腾腾,在吴芮印象中,这个人一直是机敏异常又对大多数事情满不在乎的。
然而这次他居然会对秦三世子婴抱着如此大的仇恨!
又是一个为情所困的人!
其实他又何尝不是这样呢!爱着相貌并不出众的毛萍,数十年如一日。
他能理解陈蒲的痛。
只是这种仇恨要一个帝国陪葬,要千千万万无辜的人陪葬,实在是......吴芮不知道该怎么说,因为他也是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说陈蒲呢?
“回去吧,你好像也要去化妆了吧。”
“嗯,走吧......”似乎想起了伤心事,陈蒲的脸色很不好看,吴芮知道,虽然无冤无仇,但陈蒲对李由动了杀心,这一点千真万确。
火辣辣的骄阳下山了,出现了一大片晚霞,分外美丽。
俗语有云,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按道理最近都不会有雨。
但吴芮知道今天半夜一定会下大雨,而且是瓢泼大雨!
因为是月先生说的!
这时间几乎没有月先生做不到的事,如果他想当皇帝,相信秦始皇都拦不住,对此吴芮深信不疑。
如果不是看月先生也吃饭睡觉,他简直怀疑对方就是神,就算不是那也是相当接近了。
半夜,吴芮,梅绢,陈蒲三人全部穿着秦军的制式军服而陈蒲更是打扮成大将李由的样子。
“瓢泼大雨,服饰问题不太大,关键是印信。李由也不是普通将领,一定知道陈蒲精通易容。”
吴芮严肃的提醒道。陈蒲和梅绢都点点头。
三人脸色平静的等待着。
在另一边的宛城,李由严肃的对秦义说道:“我带军出城之后,任何人不得进城,如果没有我的印信的话。特别是,就算是我自己没有印信,也不能进城,明白吗?”
说完李由把他那枚黄橙橙的铜制印信给秦义仔细的看了又看。
“记住款式了吗?切记,只认印信不认人,对方当中有精通易容的家伙在,而且,他武艺极高!”
秦义,也就是白虎,眼中尽是骇然!
居然刘季大军中这等奇人异士都有,难怪秦三世子婴夜不能寐。
秦义郑重的把印信还给李由,拱手告辞。
等对方走后,李由缓缓的闭上眼睛。
滴答,滴答,滴答!
豆大的雨滴落下来,越来越大,最后连人都看不清,整个世界都像是泡在水里一样。
雨来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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