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蒲站在战场中央,挺立如山岳。不管是汉军还是匈奴人,都用钦佩的目光看着这位风萧萧兮,胆敢劫持匈奴王的女人,来左右战局的男人。
双方的气氛已经没有那么紧张,双方的将士现在都在关注战场中央的那个男人,好奇他会怎么收场。
冒顿阴沉着脸,面色如水的看着陈蒲和被他劫持的阿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或许是因为爱阿兰,所以才放弃要到手的功业,但这仅仅只是一个方面。一个只爱美人的领袖,如何能在危机四伏的草原上生存?之前汉将张晓天一夫当关的表现,之后陈蒲的诡异手段,都让他意识到,汉人多壮士,不可轻辱。
在战场上打败他们是一回事,俘虏他们的皇帝做交换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没有必要激怒汉人,匈奴也没有做好全面入侵大汉的准备。从雁门回来的一路上,他都在思考这个问题:这样做究竟会得到什么,失去什么。结论让他很不乐观。
刚刚才得到的消息,左贤王已经有反叛的迹象,被汉军打败后没有和自己联系,目前不知所踪,意图很值得怀疑。冒顿已经意识到事不可为,干脆卖阿兰一个人情好了。想到这里,他的面色平静了下来,欣赏的看着陈蒲。
一个人站在两军数十万人之间,还面不改色,已经不能仅仅用胆大来形容了。毫无疑问,这是一位壮士,不仅身手了得,而且还有勇有谋。更重要的是,他的样子看上去非常的年轻,如果以后让他成长起来了,不知道会引起多大的波澜。
不过冒顿依然决定事后放他一马,那是他的骄傲,如果因为忌惮一个人,就去想办法阴暗的弄死,那就会成为自己的心魔。作为草原上的最高统帅,他不允许自己畏惧某个人。他相信即使那个人再强,自己也能对付,在战场上堂堂正正的打败。
陈蒲在战场中央都走神了,他又想起曾经恋爱时陪张晓娟看的一些战争大片,像是《特洛伊》什么的,那场面和现在的比,简直是洒洒水。他有些无聊的打量着双方的服饰,队形,精神面貌,发现似乎是半斤八两,双方都很疲惫,唯一的区别是匈奴那边马匹很多。
那晚在雁门,他遇到了一个不认识的女人,那个人告诉了他逃脱之道,所以他才敢让季心他们和汉军一起回去,自己一个人来殿后,丝毫不怕冒顿翻脸。他抚摸着挂在腰带上的那块如脂的玉佩,似乎能感觉到它那若有若无的波动,和自己产生共鸣,眼睛看到的都是不同的景色。陈蒲通过这个玉佩,发动一种特殊的功法,似乎能看到对方下一秒的动作残影。明明是下一步的动作,却像是上一步的残影,确实让人感觉不可思议。
他有些歉意的看了阿兰一眼,心里担忧这个女人的命运。从小蝶的口中,他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全部。拉拉在现代都是水面下的事情,更何况是楚汉之交的年代,何况还是一个汉人女子和胡人女子,她们之间很难有结果,自己这个外人也帮不上什么忙,相反为了让匈奴退兵,自己还利用了她们。
陈蒲又想着那名神秘女子对自己说过的话,心情更加的沉重。一切就像是张慢慢收紧的网,看不到这张网有多大,自己在其中无法挣扎,更有些超脱常识的事情,让自己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不知道过了多久,匈奴人队伍缓缓分开了一条并不宽的道路,仅仅只够两辆汉军的战车通过。季心打头,身后跟着一名浑身是暗红色干涸血迹的汉子,破损的甲胄套,冷峻的脸庞,一身的彪悍之气档都挡不住,当他经过的时候,两旁的匈奴士兵都会下意识的撤马后退一步,此人正是张晓天。
他心里暗呼侥幸,要是再晚来一天,刘邦可能真的会投降匈奴了,到时候自己是什么结局真是不好说,杀了匈奴那边数不清的人,对手能放过自己那真叫咄咄怪事。他不怕死,但是并不想这样窝囊的死去。
这时周勃的汉军全部抽刀上弦,全面戒备,弓箭对准了匈奴人。
而此时张晓天也看到了战场中间的那个男人,直觉上他就猜到那个人就是轻音嘴里说的蒲将军,他眯着眼睛看着这个男人单薄的身影,在两军之间格外的突兀。两边只要打起来了,他绝对会是第一个死的人。
在张晓天眼里,这人就像一只猛虎。虽然陈蒲的背影有些纤弱,面目也比较清秀,但是他感觉出了同类的气息,这是一个很危险的人。
想法很多,却也只是一瞬间,张晓天和季心的队伍率先通过了匈奴人的通道,随即在匈奴大阵十几步的距离外,外摆开阵势,一旦匈奴有异动,准备随时冲进去救人。这种把生死置之度外的做法,震撼了冒顿。只见冒顿对着副将耳语了几句,匈奴大军阵势变换,匈奴大军往左右两边分得更开,留出了更多的空间,对张晓天等人表示敬意。
陈蒲看到自己手下的人不在队伍里,长出了一口气。季心这个二愣子耍帅就随他了。现在情势还是很紧张,并没有尘埃落定,他心里难言轻松。
这时陈蒲对小蝶点了点头,小蝶看着阿兰,阿兰也缓缓点头,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于是小蝶也慢慢的朝着周勃大军走去。冒顿眯着眼睛看着这一幕,没什么表示,若有所思。
正当在场的诸人都面面相觑,一个老头骑着雄壮的黑马,昂着头走出来了。身后是列队而来的被围困汉军。他们几乎个个都带着伤,衣甲不整,布满了血污,人数也不多,看着就是将近万人的样子,和周勃的大军根本没法比。但匈奴士兵却用仇恨和敬佩交织的眼光,看着这只乞丐一般的军队。
冒顿不动声色,看着趾高气昂,仿佛打了胜仗的老头,猜到那一定就是刘邦,心里气的发抖。他暗自把拳头捏紧,但是心里却是哀叹了一声。现在火拼起来,胜负难料,还是全身而退,以图将来吧。他脸上看不出喜怒,匈奴大军也如同他一个人一样,悄无声息。
周勃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但是却毫无办法。他吩咐汉军大阵分开了一条通道,准备来接纳回来的汉军士兵,最后把刘邦和他那些老兄弟保护好,然后大军再开拔回广武。他不敢再有什么动作,他也不敢再刺激冒顿,让对方有什么同归于尽的打算。
就这样,麻杆打狼两头怕,但是双方都非常有“诚意”。匈奴人怕周勃大军扑上来,内外开花。冒顿怕陈蒲伤了阿兰。周勃怕匈奴人反悔,刘邦害怕哪个不开眼的撩拨一下,全功尽弃,张晓天和季心他们担心煮熟的鸭子飞走。所有的人都战战兢兢,场中央唯独有个人在那里无聊的打呵欠,正是陈蒲。冒顿饶有兴致的看了他一眼,欣赏之意更浓了,这个人,似乎是一个比刘邦更厉害的对手。
尽管很煎熬,刘邦还是带着大军走了出来,他看了季心一眼,感动的对他拱拱手。季心虽然是自己最恨的蒲将军的大将,但是却在关键时刻救过自己两次,各为其主没必要记恨,相反将来还是可以大力拉拢的对象。
众人缓缓的走入周勃的大阵,期间季心几次想脱离队伍去找陈蒲,但是都硬生生的忍住了,共事这么多年,之前的结果已经证明了陈蒲对事情往往有着准确的预见性。他回头看着战场上那个孤零零的身影,心里只打鼓。
季心走到周勃跟前时,在他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周勃神情一变,敬佩看了陈蒲一样,说不出话来,叹了口气,也不管对方看不看得见,对着陈蒲拱拱手。
被围困的汉军鱼贯而入,全部通过周勃的汉军大阵之后。周勃传下数道军令。汉军大军两边顿时分为两股,交替列阵后退,慢慢的远离了战场,直至最后看不见。
已经“交货”完毕了的冒顿,抛弃了所有的耐心,大手一挥,手下军队如饿狼一样把陈蒲和阿兰重重包围,里三层外三层的水泄不通。
冒顿来到陈蒲几十步的距离上,低沉的吼道:“我已经兑现承诺,你现在该放人了吧。”
陈蒲一言不发,把佩剑收入剑鞘。阿兰会意,缓缓的走向冒顿,一步一步,脚步轻盈而坚定。她实在没想到冒顿居然真的为了她就放弃了到手的宏图大业,心下有些感动,更何况自己还背叛了冒顿,更是愧疚难当。但是和小蝶在一起如蜜糖版的致命诱惑又让她欲罢不能。
在这样矛盾的心情下,她一步步的走近冒顿,不久就来到了冒顿的面前。这时冒顿一把把她紧紧搂住,好像怕她会消失一样,对着天空大笑。他憋屈的心情终于得到极大的缓解,虽然没有钓到黄龙鱼,但是他却对自己的心有了更多的了解,来日方长,有的是较量的机会。
冒顿意味深长的看着陈蒲,学着汉人抱拳的样子,对着陈蒲行了一礼:“壮士,期待以后有交手的机会。你走吧。“说完便对副将吩咐了几句。匈奴人分开了一条仅仅只能一人通过的路,并且刀出鞘,做出准备劈砍的姿势。冒顿含着笑意看着陈蒲,他手向前一伸:”请吧,壮士。“
陈蒲无语的看着冒顿,他对这种”试胆“的小把戏,实在是无语得很。陈蒲从容的走在这条狭窄的道路中间,当走过一个普通匈奴士兵的时候,这人作势要劈砍他,手拿着刀向下砍。陈蒲面色一沉,剑如闪电般挥出,马头直接被斩断,顿时倒地,这人用惊恐的眼神看着他。陈蒲淡然的说:”这次是马头,再有小动作,我不会留手的。”
这一幕震慑了匈奴士兵,无人再敢有什么别样心思。冒顿也不关心这些,他深情的看着阿兰,心里充满了失而复得的喜悦。正当他愣神的时候,周围一阵黑烟飘来,场中出现一个带着面具的男子,手持小弩,对着冒顿就是毒蛇般的一箭。然后瞬间就随着黑烟飘走了,像是没有来过一样。
弩箭速度极快,冒顿还沉浸在喜悦之中,没有丝毫的反应。阿兰看到箭矢就要射中冒顿的心窝,想到他对自己的百依百顺,想到自己对他的背叛,心下愧疚。觉得死也是一种解脱,这样就不欠冒顿什么了。念转如电,其实也就是一刹那的时间。阿兰转身扑到冒顿身上,身上顿时一朵嫣红,像是绽放的美丽鲜花。
冒顿终于反应过来,看着怀里为他挡了致命一箭的阿兰,已经说不出话来。阿兰伸手抚摸冒顿的脸,轻轻的说:“答应我,带着子民们回草原,别再轻启战端了,好吗,大王。”她看着冒顿,眼睛里充满了哀求,结果还没有等冒顿回应,手臂已经缓缓垂下,没有了生机。
失去理智的冒顿,两眼冒火,怒视着正在离开的陈蒲,大吼道:“一起上,给我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