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瑚一群人都是莫名其妙,见状,附近的人七嘴八舌地为他们解惑。
原来那蓝衣男子是外地童生,五月份才赶到金陵参加院试。和他一起来的朋友,有人提起了今年在文渊阁大放光芒的贾瑚,他一时好奇,便相约一起来了文渊阁,听闻贾瑚才十岁,心里便十分不相信。
那蓝衣男子自云,写策论须自己胸中有一般见识,贾瑚这篇《富国论》,一看就知作者博览群书,且擅于经济之道,贾瑚不过一十岁小儿,从哪里得来这许多的见识?况且,贾瑚写策论时不假思索,一气呵成,一字不改,哪里像是我们平时写文章的样子?
他说的头头是道,大堂里许多人都动摇了。
那人见大家隐隐被他说动了,不禁洋洋得意,“听闻贾瑚乃是荣国公之嫡孙,莫不是拿了其他学子的文章来用?”这句话脱口而出。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学子,贾瑚却是勋贵子弟,谁知道事后会不会得到报复。
和蓝衣男子对峙的几人,打头的那个姓林,名泉,平生最爱和那些文人墨客交游,听闻贾瑚以十岁之龄,文章评为乙上,惊为天人。
听到蓝衣男子在败坏贾瑚声誉,林泉大怒,须知文人最重风骨,要是贾瑚被冠以抄袭之名,整个人的仕途就毁了。林泉最恨这等人,无奈此人舌灿莲花,颠倒黑白,竟把大厅诸多人都说动了,其他人也不禁对贾瑚生出怀疑来,只有林泉带来的几人还站在他身后。
蓝衣男子滔滔不绝,口若悬河,林泉这边的人被压制着一时笨嘴拙舌,就形成了贾瑚一行人进来看到的场面。
问明了来龙去脉,贾瑚怒极反笑,连连发问:“依你说,勋贵子弟的文章都是他人代写的了?”
“文采比你出众的人的文章都是他人代写的了?”
“所有年岁尚小的人的文章都是他人代写的了?”
“你口口声声说《富国论》不是我写的,难道是你写的吗?若不是,怎么不见其真正的主人出来讨公道,反而你迫不及待地跳出来了呢?”
其余人一听,就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误区,这蓝衣男子说贾瑚不可能有这样的才学,只扯着人家的年龄来说话,句句都是怀疑,总结来说,就是,贾瑚年纪太小、这篇文章写得太好、贾瑚出身勋贵,然后就给人家扣上抄袭的帽子。
赵易对自己人还是很护短的,他冷笑道:“要是我朝刑部就按你这样的方法给人定罪,不知要造就多少冤案错案!”顺便还给了他一个轻视的眼神。
蓝衣男子被他那轻蔑的眼神看得火冒三丈,他跳脚道:“贾瑚,你既然自称有真才实学,可敢和我一比?!”
贾瑚这个时候反而冷静下来了。自他来到这世上,一直都太顺风顺水了,第一次遇到这样胡搅蛮缠的人,一时怒火攻心,敏锐地抓住了对方话里的漏洞,狠狠反击回去。须知他从前名声不显,一朝得志,受到别人的质疑是很正常的,大可不必如此大动肝火。
想通了,贾瑚从容起来,也就有闲心逗弄那男子,无比装逼地说:“你是谁?报上家门,我贾瑚从来和无名之辈比试。”
“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吴德才!”
吴德才一口气说出上面的一句话,正主却不理他了。
贾瑚走到那一直为他辩护的林泉那里,彼此通了姓名,正要深入交流,被他无视的吴德才大叫:“贾瑚!你这个懦夫!你可是不敢和我对峙?!”
贾瑚眼神一凝,迤迤然转过身来,慢吞吞地说:“怎么?你不是叫吴德才么?无德无才之人,也配和我比试?”
这话说的大厅里的人都笑了,照他那满嘴喷粪的水平,可不就是无德又无才嘛。
贾瑚不等被那吴德才再说话,道:“既然你诚心诚意地请求了,那我就大发慈悲的同意了。说吧,比什么?”
吴德才不意贾瑚真的要同他比试,大喜。他眼睛转了几下,这贾瑚才十岁,料他就是从娘胎里开始学,也不可能事事皆精通,刚要开口,又被贾瑚打断了。
“你不会说是要比琴棋书画吧?我是写文章出名,又不是供你取乐的,以你之长,攻我之短,欺负一个小孩子,有意思吗?”
林泉大声说:“就是!人之精力有限,你也不能要求他六艺皆通吧?!”
“这话有理。”
“说的也是。”
“那还比什么?”
……
厅中众人议论纷纷,先是说比策论就好,又有人反对,策论要怎么比?最后,一人提议说,不如让旁人出题,他们辩论好了。
这个提议一出,大家都很认同。
吴德才并不服气,却也没办法。他本来就是臆测,贾瑚的才学并不因此而削减几分,吴德才当然不是贾瑚的对手,无论出什么题,他都败下阵来,只好眼睁睁地看着贾瑚把他辩了个无话可说,最后在众人的哄笑中离去。
贾瑚不把跳梁小丑放在眼里,反而更关心新认识的朋友,连连告罪,道:“林兄,方才却是冷落你了。”说的却是故意和林泉交谈,以此讥笑那吴德才,却又撂开他不管之事。
林泉为人潇洒,并不把它放在心上,只管拉着他说话,听闻贾瑚在金陵四处游玩的时候,抚掌大笑,邀请贾瑚和他游山玩水。
贾瑚虽然很动心,还是婉拒了,他还要回京呢。
林泉遗憾,待听得贾瑚足不出户,却遍读游记,对大周各处知之甚多,方才转缓,心中略有安慰。
发生了这样的事,众人都有些不愉快,第二天就回学院了。学院清静,除了读书,便无其他事,很快就到了院试的时候。
院试由学政主持,院试和县试、府试不同,只要考两场,正场一场,复试一场。
赵易早就是秀才了,唯周仁此次并未过,贾瑚、孙牧歌、林立三人都过了。
周仁有些丧气,在好友们担忧的眼光里很快就打起精神来,安慰自己道:“我才十三岁,怕什么,县试和府试都过了,两年后再考院试也是一样。十五岁的秀才,比大部分人都好了。”虽然如此,贾瑚比他小,还比他早成为秀才,到底周仁还是有些介意的。
贾瑚顾不上周仁的小情绪了,几乎是院试刚结束,他就忙着准备回京。在金陵最大的酒楼里定了一桌酒席,请了诸位好友,第二天就坐上了去京城的船。
他在金陵呆了八个多月了,实在想念家中父母和幼妹。
贾瑚还在船上的时候,先一步出发送信的人已经在荣府内了。
“我在金陵庄子里安插的人呢?都被拔了个干净?”贾母大怒,问:“赖二呢?他没动手吗?”
“回老太太,林之孝也在那里,大爷不信任他,赖管事不好动手。”
贾母按捺住怒气,国公爷派了人跟着贾瑚,赖二在林之孝眼皮底下没法阴奉阳违。
她问:“贾瑚怎么考了秀才?那丫头呢?”
那人跪在地上,有些不舒服地动了动身子,道:“回老太太的话,瑚大爷一到金陵就住进了书院,谁也没带,我们的人近不了身。”
贾瑚那小崽子还真是小心!贾母暗骂,吩咐说:“行了,你下去吧。贾瑚那边有什么消息,你再传过来。”
那人告退之后,赖嬷嬷心疼地为贾母按摩头部,念佛道:“阿弥陀佛,老太太可要保证身子才是,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值当了。”
贾母不语。
近些年贾赦不知发什么疯,她安排的不少钉子都被拔了出来,府内下人见她失了势,大房又是蒸蒸向上的气象,上赶着去巴结大房去了。身边心腹不多,赖大家的不堪用,贾母少不得把已经告老出去的赖嬷嬷召了回来。
贾赦越来越不听话了,王氏又那么蠢笨。国公爷看着谁也不帮,贾母说起贾政爱读书的事来,他却说贾政都成家了,也该多花些心思在打理庶务上。贾母说起贾赦的不是来,全家除了贾政有些纷纷不平,其他人都是一幅没听到的样子。
贾母目光阴狠,脸上却是挂着一抹笑,道:“我前些日子听了一件奇事儿,说是一对夫妻,有个三四岁的女儿,那女孩儿一时贪玩,竟从假山上摔下来,死了。那母亲怀着身子,受到这样的惊吓,一下子就难产了,最后一尸两命,也死了。你说奇不奇?”
赖嬷嬷手一抖,道:“那对夫妻对女孩儿爱若珍宝,那女孩儿平日里也从来不去爬假山,身边的人都是精挑细选的,怎么会这样不小心呢?”
“谁知道呢?偏有人在她面前提起,偏那假山出了点问题,偏偏那天,这对夫妻的嫡长子从外面回家了,这一时疏忽……”贾母用帕子掩着嘴笑,叹道,“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家的嫡长子命太硬,一回来就克死了妹妹、母亲,还有未出世的弟妹。”
赖嬷嬷听着主子用这么轻松的话讲着一个故事,好像故事里的人不是她大儿子一家一样,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