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乡楼的顶楼是碧落谷内最高的地方。
朱阁之上,推开绮窗,漫天的繁星触手可及。正如那些绚丽又短暂的生命,明明绽放在近若咫尺的地方,伸出手去,却只能握住一片虚茫。
天地之间,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巨毫,将五光十色的颜料肆意泼洒在深沉的夜幕上。
数以百计的烟花在半空之中嘶鸣、飞舞、怒放,然后在最璀璨夺目的时刻枯萎凋零,最终陨落成灰、烟消云散。就像冬日里最美好的花朵,世间最薄名的红颜。芳华刹那,精魂流转。
“喜欢吗?”耳边有人轻声问道。
呵呵,拿他当女人哄呢?燕不离没好气儿道:“老子眼都快被闪瞎了!”
“嗯,这都是几百年前所遗留的古物了,能燃起来也不容易。当年碧落谷里瘴气丛生,多有飞虫走兽,鬼门宗的一位匠人为了驱吓野物,便制出了这种五颜六色又光亮耀眼的爆竹,取名‘瞎狗眼’。”
“......”
池月见怀里的人仍未展颜,便问他道:“你以前放过烟花吗?”
“小时候爱点炮仗点。”燕不离回忆道,“家里好几间房都被燎着过,后来被我爹饱揍了几顿也就学乖了。”
“不玩了?”
“到邻居家玩去了。”
“......”
“东都过年时每条街都会摆长鞭阵,把挂鞭像长龙似的串成一条。大年初一清早就点,能从巷头响到巷尾。要是炮声卡在谁家门口停了,就说明这家新年里要倒大霉了。”燕不离嘿嘿一笑,“所以我除夕晚上会给邻居家门口那段鞭炮泼水......”
池月也笑了起来:“你邻居还健在么?”
“健在,可贱了。不拄柺的时候能追我半条街,老了以后就开始放狗,我轻功就是被他家狗撵出来的。”
池月抚着下巴,觉得这种训练方式不错,以后给弟子们也可以用上。
望乡楼外,鬼门宗全体上下连人带狗,都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寒战。
“不过隔壁老王人还挺好的,逢年过节都给附近的小孩儿发糖吃。当然,也可能是因为那群孩子里有他的种吧......”
“你...确定自己和他没关系?”
“老子长那么帅怎么可能和他有关系?我绝对是我爹亲生的!”燕不离翻了个白眼道,“只不过每次爹打我都能报废一根鸡毛掸子,也让我有点怀疑自己的血统......”
池月嗤笑一声:“那你娘打你吗?”
“我娘倒是不打,就是絮叨得很。有时候念得我耳根子生疼,还不如让她打一顿痛快呢。”燕不离垂下眼,“可是有阵子听不到她唠叨,心里还有点儿空落落的。”
窗外的火树银花逐渐稀疏,直到最后一抹光华消逝在浓夜当中,碧落谷终于归入一片阒寂。天地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硝尘之气,那是新年的味道。
凉风自山的另一端吹来,迷得头顶上方的星子纷纷眨眼、闪烁不停。池月仰头而望,深沉似水的眸中银光荡漾,星碎成霜。他伸手关上窗户,便听到怀里传出一声闷闷的叹息:“池月......老子想家了。”
“等生完孩子,带你回家。”
“真的?!”
“嗯,本宗也该拜访一下岳父岳母,还有隔壁老王......”将人放到床上,池月伸手给他解了穴道。
燕不离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关节,撇撇嘴道:“你还是别出现了,再把他们吓着。”
“本宗长得很丑吗?”某人忽然贴近了他的脸,四目相对、鼻尖相贴。
“额,不丑。”燕不离干咳了一声,移开视线:“是你身上那股王八味让人反胃......”
“你再说一遍,本宗没听清。”
“我是说...宗主身上的王霸之气令人生畏...畏...畏喂喂你干什么?老子怀着孩子呢!”
池月慢条斯理的啃着某人的脖子:“你知不知道王八咬人可是死不撒嘴的?”
“我记得有人说我是牛粪啊,你确定你下得去嘴?”燕不离用手把他往外推,“您的真身到底是王八还是屎壳郎啊?”
“你......”池月额暴青筋,忍耐的深吸了口气,“以后和本宗上床别说话。”
“为什么?”
“我怕自己忍不住抽你。”
某人装模作样的揉着肚子:“我苦命的儿啊,你的混帐爹要打死我,出生后可千万记得替老子报仇。”
“蠢货。”池月解开衣服,露出线条分明的上半身,“本宗动过你一根指头吗?反倒是你,伤过本宗多少次数得清吗?”
燕不离抬起眼,便看见对方光洁的胸膛上印刻着一道刺目的刀痕,如同一抹无法靠时光磨灭的痛楚。
他轻轻抚过那道疤痕,低声道:“那天看到你和没事人一样,我虽然惊讶,却反倒松了口气。现在才明白,其实前后两次行刺,我心底里都是希望失败的。”
“但如果重来一次,你还是会刺那一刀的对不对?”
燕不离眼中一阵失神:“倘若真的可以重新来过,我应该会和你同归于尽吧。”他终究不能愧对逝者,不能抛弃道义,却也不愿违背本心,更无法接受这个人的离去。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天下不负心?与其惶惶一世,不如一死了之。
“不要死,就算有一天本宗不在了,你也要活下去。”池月吻上了他的唇,手中温柔的摸着身下人隆起的肚子,“起码要帮我把池上燕带大......”
“靠!”燕不离当即炸毛,“你就不能换个名字吗?”
“日燕、水燕、雅燕、曹燕......你选。”
“妈的池老魔你去死吧!”燕不离抬手要打,忽然“诶哟”了一声,“孩子...好像动了一下。”
池月吓得赶紧撤去手:“不会动了胎气吧?乐老不是说胎已经稳了吗?”
燕不离摇摇头:“倒也没觉得疼,只是忽然有了动静。”
“唔,看来咱儿子对那几个名字挺满意的。”
“呸,他那是抗议!”
“儿子抗议老子?反了他了!”池月再度贴上来,麻利的将某人的衣服层层扒落,“本宗得好好教育一下。”
燕不离欲哭无泪。妈的你这是教育谁啊?!
好在对方的“教育”格外轻柔,池月每一个步骤都进行得小心又细致,如同爱抚着世间最脆弱的珍宝,连亲吻都不再是从前那种强势的侵犯。
唇角忽然传来一阵酥|痒,一条紧张到颤动的小舌,如同一只羞怯的猫在轻轻舔舐着自己的脸颊。这是燕不离在身份暴露后第一次回应他。
池月惊喜的睁开眼,深望着身下微微涨红的脸。某人果断别扭了,恼羞成怒的骂道:“看什么看?笑什么笑?没见过美人啊?给我闭眼!”
宗主大人听话的闭上了眼,任凭一双玉臂攀上自己的脖子,一张小嘴撬开了自己的牙关。
燕不离的吻技不算差的,但他对吻男人这种事实在谈不上娴熟,再加上挑逗池月相当于用生命撩虎须,难免有些紧张,以致发挥失常。
在第三次不小心咬到池老魔的舌头时,他觉得自己可能还是适合洗净躺平、闭眼张腿这种非技术流角色......
而池月那边已经额上见汗,坚持不住了。他不仅是被某只蠢货拨撩得欲|火焚身,更要命的是,体内的嗜心蛊竟然在这个时候发作了!
强压着心肺之间的剧痛,他喘息着侧过头,推开对方道:“我......突然想起还有事未处理,你先睡吧。”说完便穿衣下床,匆匆走了。
燕不离呆愣愣的被晾在床上,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麻痹,第一次主动求欢,居然把对方吓跑了...跑了...跑了?!
他技术就那么差劲吗?!
池月硬撑的回了黄泉殿,依旧用对付蛊虫发作的老法子——灌酒。
可他这次灌到了天亮也没有用,人都快醉死过去,虫子却没有半点安歇的迹象。无奈之下,只好打发湖澈丹将那两个没医德的老大夫找来......妈的,他肚子里的织心不会是什么变态品种吧?
然而黄半山和乐千秋对这种情况竟然也是一筹莫展。轮番望闻问切之后皆诊不出任何毛病,却都能觉察到池月体内的蛊虫躁动异常,就跟集体打了鸡血一样。
正常的方向想不通,两人便开始往歪处想了。
黄半山两眼犀利的打量着某人:“蛊虫发作时宗主在做什么?”
池月眼皮不眨:“睡觉。”
黄半山盯着他脸上唇角的痕迹,鄙视道:“床上养耗子了?这么热情的啃你?”
宗主大人以手捂脸:“非问那么详细干嘛?”
乐千秋笑得老不正经:“我和老黄琢磨了一下,这种情况似乎只有一个理由可以解释。”
“何种原因?”
“新春降临,万物惊蛰,你体内的蛊虫......嘿嘿嘿,也开始发情了!”
池月:“......麻烦去掉那个‘也’字。”
“怎么着?你敢说你不是发情?”
“这倒不是。”池月淡淡道,“本宗四季都发情,用不着非等春天。”
乐千秋:“......”
黄半山严肃的咳了咳,板着脸道:“这个解决的办法是有的,只要宿主灵台清明,不动情|欲,蛊虫自然就不会如此暴躁。”
“让本宗当和尚是吧?”
两个老头儿相视一眼,笑得格外欠扁:“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池月大师,考验你的时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