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事情其实周夙全都清楚。
因为赵重熙的身份,他一直都是敢怒不敢言,只能把所有的不满都压在心底最深处。
今日机会难得,所以他才打算借着这一场酒发泄一下心中的不满。
赵重熙对此早有准备,因此也不想和他计较。
老话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
坏人姻缘的确是有些缺德,但他并不后悔。
当然,如果那时能多给他一些时间,他绝不会用那么阴损的办法。
荀朗和赵重熙的立场不同,当初左未晞为周家付出的一切他全都看在眼里。
周秦氏和周夙母子又是如何回报左未晞的,他同样看在眼里。
见周夙此时还揪着那柳飘絮的事情不放,只觉怒不可遏。
他把酒坛子往桌上一扔:“周夙,你说这话屈不屈心?
你该不是一直以为小晞是因为那柳飘絮才和你生分的吧?”
周夙闷头又喝了一口酒。
荀朗又道:“小晞是个怎样的姑娘你和我一样清楚,她要的只是一个家,一个温暖的家!
可你呢?
一门心思只想着你周家的爵位,想着你自己的前程,几时真的关心过她?
你和你母亲都习惯了小晞的付出,却从未想过她也是需要人疼爱的。
一个柳飘絮算什么?那两个通房又算什么?她们的出现不过是点醒小晞那个傻姑娘罢了!
三年前我就告诉过你,既然小晞想要的家和幸福你给不起,那么我来给!
事到如今你又来闹什么?!”
周夙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谁说我给不起?”
荀朗冷笑不语。
赵重熙伸手拍了拍周夙的肩膀:“周师兄,我知道你只是有些不甘心,并不是见不得小晞过得幸福。
你们是自幼的情分,荀朗和小晞也一直都拿你当兄长。
我们大家都盼着你能过得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幸福?”周夙凄然道:“我这样的人哪里配得到幸福……”
赵重熙心里苦涩极了。
在自己的干预下,周夙走了和上一世完全不同的路,可结局却似乎没有什么不同。
就连说出来的话都一模一样。
他之所以不惜一切代价想要毁掉左周两家的婚约,不仅是为了小晞,其实也是为了周夙。
上一世小晞惨死后,周夙也是喝得酩酊大醉。
他同样拉着自己说他不配得到幸福。
那样的眼神透着凄凉,那样的语气充满着绝望,让他永远都忘不了。
所以这一世他才用尽手段把两人强行拆开。
小晞的确得到了幸福,可周夙似乎还在老路上徘徊……
“咣当——”
酒坛子落地的声音打断了赵重熙的思绪。
他抬眼一看,只见荀朗和周夙又喝干了一坛酒,两人同时从椅子上摔了下去。
赵重熙有些头大,对歪在椅子上看好戏的涂浚道:
“阿浚,给姐夫搭把手,把他们弄到床上去。”
涂浚却像是没有听见他的话一般,漂亮精致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
“殿下,咱俩险些也成他们这个样子了。”
赵重熙一愣。
涂浚虽然是在开玩笑,可细细想来这话也不无道理。
当初涂浚的目标是凰儿,那一口一个的“司徒妹妹”,想起来他的牙就疼。
他苦笑道:“要不咱俩也来喝一场?”
涂浚翻了个白眼,谁耐烦和你拼酒!
赵重熙被他的大白眼儿给气笑了。
只听涂浚悠悠道:“殿下那个时候似乎并不喜欢司徒妹妹。”
又来了!
赵重熙忍着牙疼道:“世子爷能不能换个称呼?”
涂浚把腿架了起来:“说起来还是我先喜欢司徒妹妹的,可她怎的就成你的未婚妻了?你明明不喜欢她的……”
赵重熙快抓狂了:“谁说我不喜欢她了?我对她一见钟情,只不过时机不合适,不好表露心迹罢了!”
“切——”涂浚不以为然道:“你真当我是小孩子呐,要不是因为那婚约,你以为自己就一定是赢家?
司徒妹妹那么聪明漂亮,想娶她的男子可以从宋京排到燕京!”
赵重熙依旧只能苦笑。
燕国最出众的男子都对凰儿一往情深,可不就是排到燕京了么?
若非仗着那婚约,自己这般老实又不会哄女孩子,连涂浚都未必敌得过,更何况是那风流倜傥的慕容离亭?
忠勇侯世子、楚王世子,还有那些明里暗里的各种世子,他这辈子真是和世子干上了!
涂浚见他一脸的酸涩,笑眯眯地站了起来。
“姐夫,你不是让我搭把手么?”
臭小子竟敢耍他?!
赵重熙瞪了涂浚一眼。
两人不再说话,一人一个把地上的荀朗和周夙扶了起来。
※※※※
“都督,都督——”
第二日一早,周夙被一阵呼喊声吵醒。
他忍着头痛把眼睛撕开一条缝,只见一名亲兵站在床边,神情似有些焦急。
“怎么了?”周夙哑着嗓子道。
“回都督,钱参将来取公文,您看是不是现在就给他?”
周夙掀开被子下了床,套上靴子走出了里间。
他在书案上翻找了一阵,把昨日已经用过印的公文寻了出来。
“喏,你拿去给钱参将,告诉他尽快把事情了结。”
“是。”亲兵接过公文,躬身退了出去。
周夙按了按眉心,有心再回去睡个回笼觉,不免又想起了赵重熙他们几个。
他又唤来一名亲兵:“长孙殿下他们呢?”
亲兵道:“回都督,殿下他们还在休息。”
周夙想了想:“去打水吧。”
亲兵忙道:“都督不想再躺一会儿么?”
“不了。”周夙摆摆手:“我想出去走走,营帐里有些闷。”
那亲兵不敢再劝,走出营帐打水去了。
盏茶的工夫后,周夙收拾好换了一身衣裳,漫步走了出去。
辰州地理位置比京城偏南很多,三月初的天气已经十分暖和。
加之今日天气十分晴朗,阳光照在身上暖意融融,周夙只觉得心情都好了许多。
“都督早。”一名提着茶壶的士兵躬身向他问好。
“早。”周夙点点头,笑道:“你这是要去哪儿呢?”
那士兵道:“小人给安定侯送些茶水。”
周夙一挑眉:“安定侯这么早就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