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包袱里，有淡淡熟悉的气息。
相里玉不动声色地凝元力探了探，却见那气息袅袅飘向自己。
心中一动。
包袱里，是青玄的头颅。
那为什么会有她的气息？
相里玉稍稍细想，随即释然，她想起自己曾在青玄体内下过感应咒。
她忍不住看一眼轩辕烈，他是在暗示她，不用杀青莲，青莲也跑不掉？
相里玉叹了一口气，道：“青莲，今日我放你一条生路，权当你替我相里家诞下骨血的回报。他日再见，你我之间再无情分可言。”
青莲恶狠狠地看着相里玉，三年的心血就这么付之东流。在知道相里玉来丰水城后，她布下其他的局，试图用旁支视线岔开相里玉的注意力，均以失败告终。
甚至，因为轩辕烈的半道插手，她被迫，不得不毁掉谦王这步棋。
即便如此，只要血婴杀光丰水城里的其他人，只要血婴成了蛊之神，只要过了今夜，她的蛊后仍然可以得到最完美的蛊之神。
只要过了今夜，她的蛊后便可以成为一把绝世好剑。
然而，现在这一切，都被相里玉毁了。
月色惨淡，朦胧幽冷。
青莲急走两步，到了床榻前，毫无顾忌地在相里玉和轩辕烈眼皮底下打开秘道门，在她的两只脚都踏进秘道后，她突然侧目，蔑笑着看向相里玉。
她不甘心，要知道为了今天，她的身体和心灵在极端的痛苦中，煎熬了这几年。
“玉儿，你既铁了心和我作对，那么你和我终会有一战。不如这样，你我就用这璇玑国举国上下的命，赌上一局，如何？”
相里玉的目光自黄梵符纸之间，慢悠悠穿过，在青莲的咽喉上略略停了一停，一线趣味在薄薄的樱唇上绽起，“姐姐有如此好的兴致，玉儿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一直缄默不语的轩辕烈，突然抬手一挥。
一道电光狠厉划破空气，擦着青莲的额头疾掠而过，宛如一把剪刀齐齐断了青莲的刘海。
黑发飘飘扬扬，有些沾附在青莲的脸上，原本较好白皙的容姿，顿时有了一种邋遢龌龊的观感。
光的余劲扫中边上的黄梵符纸，一列过去，齐齐割断，一点不斜。
相轩辕烈这一出手，出招在电光火石之间，别说是青莲，即便是相里玉也来不及反应。
青莲未曾想到轩辕烈会突然出招，她只觉得面门一冷，惊讶尚未开始，杀招已经过去。
在这种卵与石的实力前，青莲再不敢动，不敢说，更不敢逃。
轩辕烈这是在警告她，她摸不透轩辕烈的性子，不知道他为什么骤然发招，在这种情形下，她稍有个不慎，性命难保。
不知何处，响起一阵悠扬笙乐。
外面，忽然人潮蜂涌。
那散布在各处的人蛊，像是疯了一般冲进殿内。
相里玉眼神冰寒若万年雪峰，直直盯着青莲，没有动。
轩辕烈动了。
只见他足尖轻点，修长身姿迎着人蛊旋步而去，半道里变换姿势，优美若精灵舞者，一点雪亮光芒顺着他的袍袖弹飞上半空。
“噗！”
极其轻微的爆裂声响中，殿内飘起来绒花般的雪，细碎的轻柔的，一片片飞舞着沾到人蛊们的身上，一触即融。
被雪花沾染到的人蛊，行动立止，空洞洞的眼忽然清明。痛感被唤醒，作为人的属性开始爆发。
他们扬起脖子，一边发出尖利刺耳的尖叫声，一边伸手在自己身上乱抓乱挠，其用力之大，竟然是生生把自己的血肉抓扯成稀巴拉。
其状之惨，其况之凄，前所未见，旷世不曾闻。
在他们把自己的**撕扯到只剩下一具白骨的时候，他们突然停止了所有动作，白骨一点一点化为灰烬，撕扯下的血肉，亦随之成为一滩血水。
轩辕烈面上宁静高洁如神祗，无喜无悲地看着被雪花沾到的人蛊，看着他们用自己的双手撕掉自己的血肉。
而在他的眼底深处，溢着一股难以察觉的属于猎兽的嗜血狂热。
轩辕烈用的法术，叫雪幻，其以冰冷可以唤醒人蛊的人类神经，其刺痒可以让他们如万蚁噬心，其幻觉可以让以为抓挠就可以止痒。最重要的是，每撕扯下一块肉，他们的痒便会少一分。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人被轻易血杀，青莲仍是一脸镇定，她冷冷看着殿内飘扬的夺命雪花，嘴角勾着一抹只有她自己才知道意思的狡笑。
轩辕烈和相里玉不会想到，青莲今晚让这一千人蛊出现，正是为了让他们大开杀戒。
青莲蛊惑谦王，除了可以更容易达到把丰水城变成巨大蛊缸的目地，她还想借这丰水城立一个属于她的王国。
谦王是璇玑国的王爷，立国，夺天下，水到渠成。
相里玉那日看到的未完成的建筑，是谦王和青莲，为他们王国准备的宫殿。
而，这一千人蛊是青莲挑选好的，拥有她认为的优秀基因的人类。只不过，不是她对相里玉说的什么为了巫国，而是为了她自己所谓的王国。
谦王死后，丰水城立国之举，成了无用功。
但是，人蛊皆是在服用过雪樱和血婴联合“制作”出来的桂花糕的人类当中，精心挑选出的。
血婴不会吃，雪樱也吸收不了。
除了被杀和制成偶尸，他们毫无用处。
这两者当中，尤以被杀，最为青莲乐见。
特别是当着相里玉的面。
轩辕烈的残忍手段，没有让青莲害怕，反而让她越加振奋。因为，她了解相里玉的面冷心善，了解相里玉被强悍武力包裹下的柔软。
相里玉狠，相里玉毒，相里玉冷，相里玉凶，只对那些该杀该死的凶恶之徒。
相里玉不是神，但相里玉有一颗比神更悲天悯人的心。
人蛊化成的血，漫过了青铜鼎的角。
青莲浅笑盈盈地看着相里玉。
她的目光亲厚如长姐，落在相里玉那渐渐失去颜色的唇，如果不能以武力取胜，那就从心力下手。以智谋战胜一个人，也是一件非常愉悦的事呢。
正快活勤奋地替冥王收割生命的轩辕烈，很快从无意瞟到的青莲玩味的神情中，察觉到不对劲。
他转头，看见了垂手而立，安安静静看着青莲的相里玉。
二月，黎明前的风，冰寒中带着刺鼻的血腥。
高高束起的男式发冠，让相里玉的脖子纤细到几乎要承不住她的头，束腰的白色长衫让她看起来清瘦修长。
她的面色温柔平静，然而目光里，有一种极为深沉厚重的悲伤。
轩辕烈只看了那么一眼，便被那悲冲击得几乎不能呼吸。沸腾的血液渐渐冷却，他缓缓收手，敛起殿内所有杀气。
人蛊冲势依旧，一副不顾一切挤进殿内的架势。
然，相里玉突然笑了，而后动了。
白影若光，射到青莲面前，轻轻地说了句什么。
轩辕烈的眼睛一直在相里玉身上，自然不会漏过她突然的爆发。
轩辕烈心口一松，注视着讲完话后，双手抱胸冷睨着青莲的相里玉。
轩辕烈由衷地笑起来，是他想多了，相里玉怎么可能着了青莲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