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丰水城有个叫秀水寨的村子,被野兽袭击,半夜里一个浑身是血的村民跑到县衙击响了大鼓。
谦王带了一队衙役连夜去实地查探,据说整个寨子里血流成河。然而,除了堆积如山的衣服鞋帽,现场看不见一具尸体。
秀水寨风景秀丽,是菩萨最早的落脚点,全寨村民在菩萨保佑下都发了大财,家家户户过上了殷实康乐的日子,
然而幸存的村民却坚持说,他亲眼看见自己的家人被妖怪啃着吃了。
最早的落脚点?
相里玉慢慢思考,脑海中浮现出一张眉间三道金线的脸,她慢慢道,“铁牛,你知道秀水寨活着的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急匆匆走在前面的铁牛回过头,看看百米外已经挂起白色门纱的谦王府,神色有些着急,但还是恭敬回答了相里玉的问话。
“知道,他是摆胭脂水粉摊的王大牛,城里好多人认识他。”
相里玉突然抬头,眼里划过一线沉于乌云后的闪电,“他在哪里?”
铁牛本想告诉她,谦王昨晚惊吓过度,当场就薨hong了,在他心里,谦王的死是丰水城的头等大事。
然而,相里玉的眼神让铁牛怎么也说不出到了嘴边的话,他有一种感觉,相里玉其实已经看到了却无法挂起的挽纱,不过她根本不在意。
铁牛艰难地吞咽了下,把自己的意思咽回肚子后,才呐呐道,“王大牛带了一群人,去逍遥居找菩萨了。”
相里玉略略转身,向逍遥居的方向遥遥望了一下,“好!知道了,”言罢,从铁牛面前经过,继续朝谦王府的方向走。
铁牛愣了愣,他还以为相里玉要去逍遥居……
如此,铁牛对于难以揣摩人心的感受又加了一分,这些小小细节,慢慢在他心底堆彻出一座堡垒,在他此后的人生道路上,成一把他自以为足够衡量相里玉性情的尺子。
谦王府。
白色挽纱飘飞,所有家仆丫鬟分列两侧,皆着荨麻白衣,清汤素颜,虽无人言笑,却个个面色冷漠,不见哀伤之色。
大厅上大部分家具都被清空,只留着那翘头案和青松盆景的盆。
一个发亮的黑棺放在厅堂正中,尚未盖棺。
谦王妃一身素服头缠白布,满脸凄然,被胡岳成搀着,在一旁倚坐。
胡夫人带着两个垂髻孩童,蹲在铜盆边烧纸钱。
轩辕烈依旧一身红衣,悍悍然扶着黑棺,歪着脑袋观察躺在里面的谦王。
相里玉略略对谦王妃点点头,径直走到棺边,淡淡道,“怎么出的事?”
即便是相里玉极力淡化情绪,轩辕烈还是听出了她的质问,他斟酌片刻,眼角扫一下胡岳成等人,示意相里玉现在不是他交代的时机。
相里玉用鼻音冷哼一声。
轩辕烈略略侧头,认真看着她,道,“玉儿,你不高兴?”
相里玉的眼光,却扫向轩辕烈刚刚一直盯着看的地方,眸里骤起冰雪。
她伸手进棺,轻轻按一下谦王的脸皮,并无塌陷,拧眉,思量了半响,抬头看了一下堂上的其他人,“特使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轩辕烈把相里玉的举动收进眼底,还来不及发表意见,听到她对他的称呼,长眉一挑,又偷瞟了下她明显不痛快的神情。
轩辕烈缄默片刻,直起身,向外面扬了扬下巴。
二人刚走出门,身后突然“噗通”连声。
相里玉和轩辕烈循声回头。
只见谦王妃一边扯着一个孩子跪在他们身后,“特使大人,求求你,救救我的衡儿和雪儿!”
相里玉看了轩辕烈一眼,眼睛里清清楚楚写着,“人家叫的是你,你赶紧的。”
轩辕烈对相里玉弯了弯眼睛,余光都不屑向谦王妃那边露一下,只漠不关心地随口说道,“王妃起来吧。”一点没理会救或不救的问题,却明明白白诠释了轩辕烈的另外一个意思,“你别装了。”
胡岳成的脸色变了,紧张地盯着谦王妃看。
轩辕烈用这种态度说这种话,宛如在狠狠打谦王妃的脸。想她乃胡家上下宠在心头的独女,即便是谦王也不敢当面给她这种冷待。
谦王妃却不生气,只款款起身,再次頷首以示自己对轩辕烈和相里玉二人的尊崇。
“妾身不敢要求特使大人答应,不过,特使大人想知道的,妾身和妾身的家人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相里玉和轩辕烈再次对视,皆从彼此眼里,看到了共同对爱耍阴谋的凡人的嘲讽。
在谦王妃说话的同一个时刻。
胡岳成跑着出去,亲自去关上了谦王府的大门,并唤了王府管家低低吩咐着什么。
相里玉抬头看看天色,不知什么时候,层层鱼鳞样的乌云遮去太阳,暴雨将至。
这时,胡夫人走到他们面前,微微福了一福,哑声道,“二位,这边请!”说着,也不管他们二人什么反应,她转身进入大厅,走到翘头案前,旋动那个空盆,飞快后退。
片刻后,翘头案后的暗门打开。
相里玉已经见过一次,自然是神色淡淡,举步跟进。她相信自己的能力,因此不管对方想做什么,她均奉陪!
然而,轩辕烈可就略略不淡定了,也只不过刹那,他长袖翩然,紧跟在相里玉身后进入密室。
谦王妃和胡岳成并没有跟进来,似乎他们家的事皆交由胡夫人做主了。
三人在密室里站定,胡夫人再次向相里玉略略行礼,“奴家不知姑娘乃千金之身,实是羞惭至极,幸而奴家也没做出有害姑娘性命之事,还请姑娘海涵!”
相里玉平静看着胡夫人,淡淡道,“夫人言重!”
轩辕烈亦神色轻浅,不见喜悲。
胡夫人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的愤怒和轻蔑,“不知二位如何看待王爷突然薨毙?”
相里玉下意识又把视线投向轩辕烈,却见他也堪堪看过来,脸一热。
这已经是他和她短短半个时辰之内,第三次对视。
而这一次,相里玉感应到里轩辕烈眼神里,那漠视身边所有人事的专属和蜷绵,她的心底生起了一种陌生的甜丝丝的滋味。
“咳咳!”
被完全无视的胡夫人,尴尬地用两声咳嗽,硬生生扯断那两双眼睛里交缠着的丝丝缕缕的情丝。
相里玉回过神,又羞又恼地狠狠瞪轩辕烈一眼,别开脸。
轩辕烈笑意一收,眼风如刀斜斜刮了一下胡夫人,非常不痛快,语气十分恶劣,“有事快说!有屁快放!”
胡夫人做作的优雅姿态一僵,她吃惊地看了看轩辕烈,又极快顺一眼相里玉,直觉得这两个人身上的威压霸道至极,可怕至极。
胡夫人不由得暗自反思,这样的两个人,真的如青莲说的,那般好对付?可为什么,她觉得这两个人极为可怕?
彼时,说胡夫人不后怕是假。
然而,关键一搏,她必须赢!
胡夫人压下心里所有疑虑,她得按照事先和青莲商量好的做。
胡夫人走到书案边,和上一次的谦王妃一样,从花瓷里拿出那张卷轴,自顾自在书案上平铺展开,她一边忙活一边说,“二位请移步到这里来。”
相里玉没有动,那卷轴她早就看过,不过她猜不透胡夫人想用那画做什么。
轩辕烈也没有动,但是他的脖子探得更长颈鹿似的。
相里玉拿眼剜他,什么人这是?想看为什么不过去?
轩辕烈察觉到相里玉的腹诽,不好意思地笑笑,“玉儿先请,玉儿先请。”她会在他面前耍小性子了,他觉得空气里都是花香,只要她高兴她喜欢,不管什么事皆不被放在他眼里。
相里玉的旖思只是一霎,彼时她考量的已是正事,直觉告诉她,胡夫人有猫腻。
而其实,她希望自己是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