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烈斜斜支肘,闲闲的懒懒的,也不语,只深深盯着相里玉,见她的神色里有失望和杀伐在翻涌激荡,她看到了什么?
他满不在乎地看着团团把自己和相里玉二人,围在中间的无知的凡人们。如果让他知道是谁布了这个杀局,那么他不介意在相里玉不知道的情况下,对幕后之人略施惩戒。
轩辕烈此番离开琉璃城,就是为了给相里玉依仗,因此不管她怎么决定,他都会无条件协助。
相里玉并不知道轩辕烈彼时的思量,谦王的行为,让她忽然觉得自己多管了闲事,她的心里起了任其消亡的念头。
忽然,耳朵里听见一声细微的利器与木板的碰撞声,循声望去,只见在衙役当中,竟有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的男孩。
男孩紧紧抿着唇,一只手和别人一般有模有样地抓握着腰间佩刀的刀柄,不知是佩刀太重还是衣服太宽,他又用另外一只手紧紧攥起腰带,才勉强让佩刀不接触到地面。
而男孩虽因为自己一时疏忽,被相里玉发现而面色通红,但是他依然脊背挺拔,眼里有一股倔犟。
相里玉心中微动,突生怜悯,心里激涌的杀意散去,片刻无言,然后转身走了。
轩辕烈目光略略变幻,冷冷看了谦王一眼,跃身而起,甩甩衣袖,“王爷,湘妃阁今日损失不少,王爷是既然治下不严,毁人财物又扰了爷的兴致,就把账结了罢!”
轩辕烈本就生得容颜绝色,其无形举止无不透出一种难以捉摸的神秘,而他面对围堵却一副闲散慵懒的无谓姿态,更是给了谦王极大压力。
他这一开口,寥寥数语却直点要塞,其无形之威慑使得谦王在心里上,不自觉又矮了一大截。
谦王眼角肌肉抽搐,有心端起架子拒绝并呵斥对方几句,然目光与对方交接的那一刹,说出口的话,却不自觉的卑微,“尊客所言甚是,所言甚是,我一定照办。”
在轩辕烈全开的冷凛霸冽王者气场下,谦王连习惯了的自称都说不出口。
谦王暗暗思量:这样强大可怕的压迫感,他此生只在一个人面前领略过,他对那个高高在上的人并不陌生。而他从未见过眼前这个人,这人到底是谁?
有消息说汉皇那边因为蛊的事情,派了使者来璇玑,莫非……
谦王心里存了对轩辕烈身份的怀疑,在得到证实之前,谦王决定以尊敬为主,到时不管轩辕烈是不是他认为的那个人,他皆好收场
轩辕烈也不理会,目光微转,在谦王带来的衙役们上上轮了一圈,指着那个最小的衙役,说道,“你,过来!”
那小衙役惊诧地看着轩辕烈,又看看谦王,没有动。
谦王面色微微一变,大声斥道,“铁牛,尊客叫你,你耳朵聋了?”
铁牛看着阻隔在自己面前的衙役们自动让出一条道,他不得不举步过去,小脸涨得通红,不合体的衣裳和沉重的佩刀,让他走路的样子有些怪异,
轩辕烈微笑注视,待铁牛走近,才道,“王爷,把这位小哥送我可好?”
谦王神色大变,眼中微光变幻,半响后说道,“铁牛年纪尚小,尊客想要随从,可选其他身强力壮的……”
轩辕烈不耐截过话茬,“爷就要他!”说话间,他正勾起铁牛的下巴,眼眸里闪耀着令人心悸的东西。
轩辕烈俯身,亲自解掉铁牛的佩刀,抛掉。
“哐当!”一声,佩刀不偏不倚落到谦王面前的木板上,砸的地面一震。
然后,轩辕烈携着铁牛径直走了。
当天,丰水城里悄悄传开来了一个消息:铁铺头家的小儿子铁牛,成了王都使者身边的娈童。
一时,唏嘘的怒骂的艳羡的嫉妒的,说什么的都有。
但有那么一部分人,是怀了庆幸的心态,因为他们亲眼见证了铁铺头夫妇和他们的一对儿女是怎么死的。
如果不是当时小儿子铁牛被逍遥居的桂花糕迷住,随小伙伴排队等吃,这铁牛也是活不了的。
当天,相里玉回到军营里,大略让姚将军了解一下城里的情况,她对谦王想要伏杀自己的事情也不讳言,全部细说。
姚将军听完,老半天没搭腔,末了,只对相里玉说若再有这等事,可传消息给胡岳成,善后之事交给他。
姚将军用一通大道理,打消了相里玉想把辰儿和王妈接到丰水城内的念头。
相里玉来到王妈和相里辰的营帐时,相里辰还没起床。
王妈劝说相里玉别趟这浑水,她说,“姑娘,凡人的心是黑色的,他们贪婪、伪善、狡诈、卑劣、冷漠、贪生怕死,姑娘不管这事不行吗?”
相里玉想起那个小衙役的脸,又想起父皇的训诫,巫国人是被眷顾的一族,天赋异能,即担重责。如今巫国仇未伸,又被污蔑被抹黑,她岂能不管,又如何能容?
相里玉牵起王妈的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阿姆放心,我若发现他们不值得继续活着,我一定会抽身离开,阿姆勿挂心我,和辰儿好好在这里等我。”
王妈垂落眼帘,默了少顷后,又道,“姑娘心善,老身也不好硬拦,只是老身要提醒姑娘,城内危机重重,幕后之人的心机谋略不在姑娘之下,姑娘须事事小心,万不可轻信任何人!”
相里玉慢慢掂量王妈的言语中,不敢表达的顾虑。
三年多来的相处,无论是贫寒还是富足,王妈一直无怨无悔尽心尽力照顾她和辰儿的起居饮食,二人之间的情分早已浓深,王妈于相里玉而言,不是亲人胜是亲人。
“阿姆,有些事我现下里不好与你细说,不过阿姆尽管放宽心,你的姑娘没那么容易对付,”相里玉习惯地捋了捋王妈腮边的散发,“我懂阿姆的担心,青莲若真的在这丰水城里,我会清楚审度情势,绝对不会被感情迷住心窍。”
王妈松了一口气,相里玉挑明了她不敢说的,如此,也算是不枉费她这一番多嘴。
王妈紧紧反握相里玉的手,“姑娘是个明白人,老身也犯不着时时胆颤心惊的过日子了,老身没别的意思,姑娘尽可放心做姑娘的事去,老身就安心等姑娘回来。”
相里玉看着王妈欣慰的颜容,心里暖暖的,“阿姆,谢谢你对我和辰儿的好,无论走到哪里,有阿姆在的地方,就是我和辰儿的家!”
相里玉性子冷漠,平日里甚少跟王妈提及除了辰儿之外的事情,这淡淡数语听入王妈耳内,竟然生生漾成了一汪浓浓情深。
“傻姑娘!这会又说这惹人心疼的话做甚,”王妈眼眶微红,“老身活了数千年,孑然一身无依无靠,若不是姑娘给老身机会,老身哪能享到天伦之乐事,老身所为皆是应当。”
相里玉但笑不言,又给王妈顺了顺鬓发,转身出去。
王妈追出营帐,不舍地看着相里玉瘦俏修长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
正月的风,冷进了骨子里。
王妈无奈叹息着,缓缓转身,骤见五步开外,姚将军正用和她一样的姿势,遥遥目送相里玉。
姚将军见王妈转身,不等她开口问安,先自洒然一笑,“相里公子原来是女儿身啊!”
王妈一惊,正待说点什么,姚将军已经转身负手而去。
而刚刚回到丰水城内的相里玉,正听几个百姓,闲聊关于铁牛和王都使者的小道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