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相里玉自己知道，刚才她的手中差一点出杀招。
谏长老已经死了，而且死相诡异。
相里玉凑近，细细察看谏长老的尸体，除了喉结上一个针孔大小的伤口，浑身上下无其他伤痕。
很显然，那伤口即是导致谏长老死亡直接原因，伤口没有血迹，极其细小。
相里玉的眼神起了变化，一种极其复杂的神色在她脸上出现，她屏住呼吸，一个一个查看过去，长老们的伤口痕迹都是一样的。
而其中还有五个长老没有死，但也不算活。
他们被人按照先后顺序下了寄生蛊，每一只蛊都是用相里厚泽的精血浸泡饲养过的，是属于相里厚泽的命蛊。
有人把十个长老当成了蛊盅，和一般的盅功能一样，只是蛊盅需要的食物，然后它们的食物是宿体的血肉。
整整十只命蛊，十个蛊盅，十条人命！
简单说，相里厚泽的身体之所以保持完好，不是用长老们的元力维持，是用长老们的血肉。
青莲说的用法力维持相里厚泽的事，是假的！
谏长老强力维持的一口气，在见到相里玉后，刚刚咽下。
相里玉一一查看尚存一息的长老，他们体内的蛊虫啃食空了他们的内脏，没有断气只是下蛊的人依照顺序让他们不会一下子死掉而已，
回天乏术。
但是当相里玉牵起修长老的手腕时，她眸光一亮。手势旋花，指尖亮芒闪闪刺在了修长老的喉结上。
亮芒顺着人体的脉络而下，到达修长老的心脏部位，光芒如气球般骤然变大，旋一个光泡后又迅速收缩成原来的样子，迅速地飞快地循原路返回，退出体外。
一条黑金色的小虫，在光泡里嘶嘶叫着，横冲直撞，半响后，虫体里火光亮起，自燃了。
就在相里玉扶起修长老的时候，耳朵里忽然听到一阵轻微的声响，宛如步履与地面的不经意摩擦发出来的。
有人！
相里玉转身，却惊讶地发现死去的谏长老，摇摇晃晃地披着一身桃花瘴，向她和修长老逼近。
相里玉盯着谏长老，鼻腔里重新嗅到一阵浓郁的奇异的香味，而她自己身上的药草味淡得几乎察觉不到，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在她的心头。
细细碎碎的声响从圣殿各处传来，浓烈的诡异的香气，混合着阴邪气息扑面而来。
“哒哒哒。”
一连串的类似马蹄的声音从轻到重，从细小到强大，仿佛有千军万马正在朝圣殿集结而来。
除了祭台中心依旧躺着的相里厚泽外，九大长老领着他们生前的小厮祭司，垂着双手鬼魅一样朝相里玉逼了过来。
相里玉再不敢逗留，揽住修长老的腰，两人跃飞而起，单手击碎穹顶的圆珠，二人无飞鸟一般穿过圆珠碎裂后产生的空洞
甫一稳住身子，相里玉便于空中回望圣殿。
一线阳光从被她穿透的破洞里洒进圣殿。
在阳光照到相里厚泽身上的时候，他的眼睛突然睁开，面无表情地用灰白色的眼珠子望向相里玉。
圣殿在坍塌，天树在摇晃，碎屑石粉在坠落纷扬。
相里玉和相里厚泽就那么遥遥相望，两个血脉相连的至亲，眼睁睁等着近在眼前的死别，明明是可以救，却不能救。
相里厚泽自身本该死去，彼此活着，是仰仗蛊术和吸食他人的血肉，以后要活着，仍旧是如此。
也就是说，相里厚泽已经是以食他人血肉为生的蛊魔。他控制不住，他会慢慢忘记自己，慢慢嗜血嗜肉，伴随着他的只会是无穷无尽的杀戮。
那不会是相里厚泽愿意的。
相里玉也不会让那样的事情发生，她知道有些事一旦决定，便没有后悔的余地，所以当下，她只能本着家训本着巫皇的教诲，坚持着自己痛到窒息的决定。
相里玉没有动，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泪水从她的眼角滑下，滴落，顺着阳光坠进圣殿。
相里厚泽却突然动了，他居然费力地举起手，掌心一点微弱的白光一闪，把那滴泪水吸入。
和相里玉肖似的僵白的脸上突然泛起一丝悲恸，慢慢地慢慢地，那双眼睛恢复了温暖，看着相里玉的盛满了笑意和宠溺。
“哥哥……”
相里玉伸出手，几乎就要跃身下去。
然而想到这么做的后果，她稍一犹豫，就这么一点耽搁，她脚下的建筑已迅速瓦解，消融，齑粉随着风向，从她脸上吹过。
相里玉满脸泪痕地看着屹立在巫国千万年的圣殿，在自己眼前化为灰烬。
父皇在很小时候，就跟她和哥哥说过，穹顶上的圆珠是圣殿的光源，也是圣殿唯一薄弱的地方，是摧毁圣殿的机关。
身畔，修长老长长吐出一口气，幽幽醒转。
“长老！”
相里玉噙着泪水叫了一声，却看见修长老的目光从她的脸上向后边望去，神情从宠溺变成了惊恐。
相里玉迅速转身，凤目亦迅速凝酷。
护城沼泽旁，歪斜树杈上，相里玉那一件白色的狐裘上，密密麻麻地沾附着毛绒绒的蠕动着的圆乎乎的小虫。
琉璃城的雪，下得越发密集了。
当窗而坐的青莲，定定地看着从大门进来的方向。
她眼里的冰雪下得比外面更大，她的手边放着一个包袱和一个小方盒，那盒子正是那夜神秘人给她送来的东西。
五天了，相里玉还没有回来。
她是去圣殿了吗？她会毁掉圣殿吗？
想着想着，青莲的唇角绽出一丝惨淡的不甘和绝望。
她的手碰到小方盒，一点点期待又迅速在她眼睛里漾起，还生蛊还是完好无损的，会不会……相里玉心软了？
想到这点，青莲激动地站起来，大步走到门口，眼睛直勾勾地望向大门进来的方向
有脚步声渐近。
青莲目露喜色，掀起衣裙，正待迎出去。下一刻，抬起的脚顿地僵住，出现在她视线里的，是到轩辕烈家拿食材的王妈。
几乎在同一个时刻。
“滋！”的一声，小方盒子里，突然冒出一阵黑烟。
青莲面色大变，急转身飞奔过去。
盒子里有什么东西唧唧叫了几声，而后黑烟渐渐消失，盒子完好无损，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然而，青莲的脸色却变了，秀丽的眉眼露出地狱杀神一般的凶残，嘴角迅速挂起的暴戾，令人不由自主心生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