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里玉悬空婷立,只稍稍观察了下宅子。
四周静悄悄的,不见一点人影,她一个挥袖飞掠进去,于飞行间直接推开房门,进入正厅。
她知道蛊缸必须埋在正厅中间。
袖风扫过,拂去地面上所有座椅杂物的阻挡,蹲下,五指张开,插掌与地,贯劲力于五指,掌起,土起。
地面宛如一块方巾,被人直直拉起翻开。
相里玉太过专注,以至于有人翩然从门外进来,大摇大摆毫无遮掩地走进暗影,她也没有察觉到。
蒲丽芸隐在暗处已久,冷冷望着相里玉,看到她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被翻掘三尺的空地,蒲丽芸忍不住嘲讽地笑了起来。
相里玉这才循声望去,见到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碧衫少女,鹅蛋小脸上一双乌黑丹凤眼忽闪忽闪着。
相里玉愣了愣:这么小的女孩,怎会有那么冷戾的声音?
对对方年纪的轻视,和对自己力量的自信,使得相里玉对蒲丽芸的突然出现深不以为然,忍不住翻掌又是一下折腾,她还是挂心着蛊缸怎么会不见这个问题。
只这么一刹那,一只青黑色蟾蜍已经爬到相里玉脚边,张口狠狠咬了上去。
“哎哟!”
相里玉吃痛,本能反应下一脚踩住蟾蜍,而后抬头冷睨向那个被自己轻看了小姑娘。
在相里玉喊痛的同一个时刻,蒲丽芸身边的丫鬟正好点亮了她手里的灯笼。
“好手段!”相里玉不由得赞赏道,小小年纪的一个凡人,竟养着一只百年毒蝎,确实是有几把刷子。
蒲丽芸正要反唇相讥,可当就着灯光清清楚楚看清眼前的女子后,她竟一时呆住了。
跳跃的光芒照耀在女子小巧漂亮的脸蛋上,一身白衣素雅洁净,似是男子的装束打扮,却因了那窈窕动人的身体曲线,而显得那么的独特绝美。
强烈的愤怒从蒲丽芸的心底里升起:老天真是不公平,为什么自己身边的所有女人都要这么漂亮?为什么自己如此平凡?
蒲丽芸自小容颜俏丽,凡是见过她的人都对她的美丽赞不绝口。
然而她自己非常清楚,在家里,就在她的身边,有一个美貌远远胜过自己的女人,那个女人是她的大姐蒲丽华。
可惜那个女人没有脑子,哼,现在她的皮还不是得披在自己身上?
蒲丽芸本以为现在的自己够美了,可是现在她看到了相里玉,她忽然发现,这个世上还有一种美叫做美人在骨不在皮。
明明是一张素净整洁的面容,满头乌发只那么随性在头顶扎了一个髻,一股男子的俊朗风姿糅合在女儿家的卓然不群里,精巧的胜过任何刻意雕琢的玉人。
蒲丽芸怒了:这个世上,竟会有漂亮到只看着便觉得被打压被攻袭的脸!
她蒲丽华是被上天挑中的富贵命,她必须是全天下最漂亮最美丽的女人!但凡有人阻挡住她的道路,她绝对不允许!
蒲丽芸的脸上缓缓绽放出花儿一样的笑意,表情也是天真单纯,“这位姐姐是来找我父亲的吗?”
相里玉愣了愣,认认真真看过去,却见女孩微微扬起的脸庞,有森森冷意。
相里玉看看被自己一脚踩死的蟾蜍:嗯?这女孩是想再一次用无害的模样,让她上当?
“小孩子家的,别那么多心眼!”相里玉跺跺脚,抖去身上尘土,大步从蒲丽芸身边走过,准备离开。
“你这个坏女人,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做过什么事,你害得我爹……”忽然的,蒲丽芸就说不出话来了。
却原来是相里玉一挥袖,一点精光从袖间掠出,以惊电之势射进蒲丽芸心口,“吵死了!”
她给蒲丽芸的东西,会让蒲丽芸以后耍坏心眼的时候,心口隐痛。
后来的后来,相里玉才发现,她算对蒲丽芸仁慈了。
相里玉头也不回,大步离开了,她的身影一消失,蒲丽芸只觉得喉头一松,口齿立刻恢复了自由。
“啪”
她转身给自己身侧的小丫鬟赏了一个响亮的巴掌。
然后,若无其事地抬脚出了门去。
小丫鬟脸颊上红印昭显,不过她眼珠子都没有转动一下,想必是已经习惯了自家主子的迁怒,一声不吭地就准备跟上。
蒲丽芸却已经折返了回来,和她一起进来的,还有不知从什么地方匆匆赶到的蒲建仁。
“爹,来的是个女人,长得妖里妖气的,很像是你提起的那个巫人。”蒲丽芸不等蒲建仁问,先自口气不善地说了。
“妖里妖气?那应该不是她。”蒲建仁却不知道自己女儿的妒心之烈,被误导了。
“哎呀爹,一定是她!要不是巫人,这个世上还能有谁比你女儿我长的好看?”蒲丽芸一口咬定,想了想,又接上一句,“她和巫人一样,穿一身白衣。”
蒲建仁望了自己的女儿一眼,似乎这才明白她之前的小情绪。
“芸儿,不是爹说你,你是要母仪天下的人,心胸要翻宽大些……”
“哎呀爹,知道了知道了,你天天说这些个不着边的话,烦死人了……”
在蒲家父女对话的当口,相里玉已经回到了相里府里。
子夜已过。
王妈房里的灯还亮着。
相里玉想了想,走近前去听了听。
王妈的声音暖暖地低低地唱着她自己编的歌谣,“吃个果泥喝口奶,辰儿辰儿快快长……”
相里玉笑了起来,举手轻轻敲敲门。
屋里的王妈一阵慌乱,操起一把扫帚站在门后,嗓子紧得像绷着的弓,“谁?”
相里玉轻声说,“王妈,是我。”
“吱呀”门轻轻打开一点,露出王妈的一线脸,看清是相里玉后,王妈打开门让她进来,门外冷风呼呼,王妈便顺着又关上了门。
“辰儿还没睡?”相里玉边说边把手在炭炉上温着,她想摸摸相里辰的小脸,手太冷。
“没有,白天睡多了,”王妈给相里玉端来一杯热水,“姑娘,你这一天天忙来忙去的,也得注意自己的身体,辰儿需要你。”
看似简单的话里藏着只有王妈才知道的担忧。
“好,王妈,辛苦你了,”相里玉没有听出半点不对,只觉着自王妈来了以后,她自己在家的时间确实是少了许多,可这一日一日的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姑娘……”王妈叹了一口气,正要捡这难得机会说点什么,却见窗户边角的糊纸上,隐隐有几缕头发一样的黑色影子在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