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过后的第二日傍晚,杨老木匠领着自家四个娃,亲自登门了。
面对这位诚实的前岳父,木久承很客气地请了他进堂屋坐坐。
又喊张玉娘冲杯芝麻豆子茶来。
张玉娘心中不乐意,在灶屋里磨磨蹭蹭的,就是不想泡茶。
木梨瞧见了,不由伸手一把搂住她胳膊,撒娇道:“娘,您不高兴?”
“呸,有啥可高兴的,看到那四个拖尾巴没有?一准是来说和的,想叫那四个继续跟着念书。”
木梨劝她:“念就念呗,反正,他们在这里,只有红薯、清水煮青菜叶子吃,娘,您不是想买田地么,还是要哄得爹爹高兴才是,横竖答不答应这事,都是爹爹说了算,您干啥气呢。”
张玉娘笑了:“我咋忘了呢,也不劳累到我,随他去,他爱招惹这些讨人嫌的,我才懒的生气。”
说到这儿,她忙问木梨:“快帮娘看看,眼角可有细纹?哎,我也是气糊涂了,可不能让自己气老了。”
木梨咯咯直笑,答:“哪有,娘长得可好看了,我俩走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娘是我姐呢。”
得了,张玉娘被木梨哄开心了,屁颠屁颠的跑去泡茶。
果然,杨老木匠此次来,就是为了请木久承继续教导杨来贵和杨大喜三人。
木久承一开始是不大情愿的。
“老丈......人,原本,我还是挺乐意教导他们几个的,只是......上回闹得不大好看。”
杨老木匠忙赔不是:“唉,我晓得你心里不舒服。”
说到这儿,他又瞪向杨来贵,道:“来之前,你是怎么说的?”
杨来贵被自家老子打的狠了,挺怕他的。
忙拎着手里的腊肉,往木久承跟前一跪。
“姐夫,你看在我姐和外甥的面上,就原谅我那回吧,我也是被猪油蒙了心,才会干下那样的事,如今,却是晓得错了。”
不认错,他回去还得挨打。
木久承不说话,杨老木匠叹气的利害。
“我同迎贵成日在外头忙着挣钱养家糊口,孩子们没有教导好,是我跟迎贵没有管教好,你岳母娘和我那大儿媳,都是头发长见识短的,教不好孩子,才会干下那种丢人显眼的事,这孩子们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你看,能不能再给他们一次机会?”
“他们几个年纪小不懂事,正缺个能好生教导他们的人,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往后,定叫他们好生听你的话,若不听,你只管说给我和迎贵听,看我不打断他们几个的狗腿,趁着年纪小,总要给掰正的。”
木久承有他自己的长远打算,木永为若入仕,终是独木难支,还是需要几个伴,若能真的教导好这几个,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让我继续教导他们,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我丑话说前头,其一,我只能教至年前,过了年,让他们去私塾念书,其二,我年后空闲不多,教不了他们,其三,当日发生的事,叫我娘子和闺女意难平,跟我道歉没用,你们几个,还需自己求得她们的谅解。”
木久承连自己都没发现,他已经离原来那个他,渐行渐远。
张玉娘总是在看似不经意间,悄悄把他改造的更好。
杨老木匠心中泛酸水,多好的女婿啊,天下有几个男子肯用心多疼自己婆娘?
偏偏叫自己的四闺女就这么给作没了,那个戏子有什么好?能比得个秀才来得有体面?
每每回想起这事,杨老木匠伤心不已,只怨自己的闺女不争气。
正好张玉娘端着芝麻豆子茶进来,木梨跟在后头。
给杨老木匠上了茶,木久承示意张玉娘坐到他身边的椅子上,又看了一眼跪着的杨来贵,不说话!
杨老木匠忙抬脚踢了杨来贵一下,骂道:“蠢货,还杵着干嘛?”
杨来贵是少年,正是面儿薄的时候,他被杨老木匠这般对待,心里越发恼怒,将所有的一切,都怪罪到张玉娘和木梨身上。
要不是这俩骚婆娘,他哪会受今日的羞辱。
怕挨揍的他,嘴诚心不诚:“对不起,当日是我做错了。”
张玉娘看不起杨来贵,只随意嗯嗯两声。
杨老木匠再劝:“木......都怪我教儿无方,才惹出这事,还请你莫要放在心上,也正因为他们几个没学好,所以,我才厚着脸皮登门,想请久承接着再教导孩子们几个月,多识些字,多念点书,总会容易想明白些道理,还请你看在叔的面子上,能不能答应这事?”
张玉娘笑了,笑的春光明媚。
她偏头对木久承说:“我当家的是什么意思,我便是什么意思。”
杨老木匠大喜,忙叫杨来贵将那块腊肉奉上,又对木久承道:“我瞧着你家的这饭桌已有些年头了,回头,我抽空给你打一套桌椅。”
杨老木匠这是委婉的提出,以帮打家具的工钱,折算成束修。
木久承大喜,忙道了谢,又说,自家还有些老木料,到能凑够一套桌椅用的料子。
杨老木匠便同他约好,过几日,让他儿子拉了板车来拖回去。
晚饭过后,木久承和张玉娘头挨头的躺床上,说着家里的事。
当年因为木梨要吃药看病的原故,即便有张玉娘靠做绣活,拿了首饰典当养家,可日子依旧过得紧巴巴的,张玉娘不惯着木久承。
当家里实在过不下去时,木久承无奈,只得舍了脸面,到外头借了不少债,今年能还清所有欠债,他觉得,自己的腰杆子都能挺直了。
经历过这些事,什么不为五斗米折腰,在木久承的心里,那就是屁话!
“那边欠的六钱银子,这几日我抽空去还一下,都说无债一身轻呢,我如今便觉得浑身轻松、舒坦的不行,终于不欠外债了。”
张玉娘笑了:“那六头猪,天一凉,吃的食也越发多了,好在到了十月底,那些红薯就能充当口粮,到也不用买太多米糠的。”
木久承对这个不懂,又问:“这六头猪今年年尾,真的能卖掉?”
张玉娘又答:“还有好几个月呢,我闺女说了,农书上有记载红薯喂猪,最能长膘了。”
木久承说道:“咱家,总算是捱过来了,对了,你大哥也有将张大狗送来念书的意思,你看,要不要去送个信?”
张玉娘沉默了,木久承再道:“可是梨儿不喜欢?”
“嗯,比起大狗这个侄子,自然是我闺女更重要,再说了,我大哥那一家子是什么德行,你又不是不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