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每年春末夏初都会开运动运,更准确的是叫田径运动会,比赛的项目也多限于田径项目。偶尔有球类的比赛,都作为趣味项目,或者列入教职工运动会项目。比如带球跑看谁先到终点,或者定点投球看谁多,很适合教职工。
我一向生活在自己的角落,虽然体育课成绩不错,个子高腿长;但运动会一般都不参加。
今年周轻云和冉桦建议好几次,我都有些却不过面子了。
其实我参加运动会有些先天优势,比如反应快,爆发力强,短跑很占优势。从为班级集体争光的角度考虑,我很应该去参加。就算为高考争取体育加分,我也该试试。不过本人一向集体观念薄弱,目光短浅对高考还没想法,所以这二个理由作用有限。
相对而言,我更不喜欢在大家的指指点点下当继续猴子。我有了个幸福的家,我喜欢上了幸福和安宁。因此我比以往更排斥这种事情。我能忍受,不表示我喜欢。
最后权衡的结果,周轻云让我以另一种身份参加。因为她决定,同学的误解是一回事,我不能太过自闭是另一回事。其实我不觉得我自闭了,不过通讯员也不难,我接受她的好意。
每个班四个通讯员,一个小组长。好稿子有积分,最后用于评选优秀班集体。
啊,我最终还是参与到为集体争光的伟大事业中来了,我与有荣焉。
这项工作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躲在人背后写,写完了给小组长送出去,念稿子的时候只念某某班来稿。
于是,我就可以做幕后人了。甚至,我可以坐在教室,安安静静的“编”我的稿子,就能过关,岂非正合我意?
哈,通讯稿,其实很简单,也很有路数。我语文不差,之前也写过,很顺手。
还有啊,报名参加运动员,平时还要训练。晚自习他们就是训练,回去再写作业,好辛苦啊,好多同学叫苦连天。
通讯员就不用,虽然小组长给我几篇样稿,那也没什么看的。
坐等之......
校运会还蛮热闹的,尤其是我们这种重点中学,一直奉行德智体全面发展,体育的地位很高。运动会也极为重视,几天前就四处彩旗飘扬,激情四射,氛围很好。
其实我有怀疑过,以前总说“德智体美劳”,现在为何将后面二样去掉了?不过我现在连自己自立都保不准,谁管着教育部和校长操心的大事儿啊?
一早按时到学校,四处都是同学,穿校服的、穿运动服的,三个一处五个一群,比平时看着活泼的多。还有各后勤工作人员,忙得一头大汗,东奔西跑,毫不辛苦。
所有的喇叭都打开,从一大早开始放运动员进行曲,音量起码在70分贝以上,一遍遍的重复。我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当年曾在学校附近住饼一些日子,听到这样的喇叭,周末的懒觉根本睡不成。可怜那些附近居民,不过不归我管。
我们像山鹰展翅飞翔,我们像海燕迎风破浪,我们像急水流不可挡,冲出亚洲走向世界为国争光,为了五大洲的友谊,为了全人类的理想,为了发扬奥林匹克的精神,我们竞技在那运动场上。
耳熟能详的铜管乐,爽朗豪迈,激情饱满,特别煽情。来到这里,想打瞌睡都不行。
但我的免疫力太强悍,避开众人依旧去教室,虽然血液里也有些躁动的因子,不过我似乎已经早已远离那片天地。
八点不到,运动员入场。大喇叭里播音员激情昂扬,深情款款。然后奏国歌,升国旗......
这一刻,方圆八百米都在兴奋。我瞄了瞄窗外,奋笔疾书: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一年一度的校运动会又到了,在蓝天白云春风吹拂的日子里,祝我们班健儿以及所有参赛的同学,尽情展现,释放自我,赛出水平,赛出风格,再创佳绩。”
一条稿子,完了。听着,还不错吧?不同时段稿子不同,我懒得去看台晒太阳,照样知道。
播音员,是苗苗。
不过播音组还有组长,只要他收了稿子,播音员就得念。摇摇头,继续:
“看,旗帜飘扬;听,锣鼓敲响;闻,汗水飘香......弯着腰,站在起跑线上,你在想什么?当然是超越自我!超越自己,你就是英雄!加油,高一二班的健儿们!”
“你这稿子......”我们班小组长拿着我的稿子反复看,有些无语,很苦恼。
我说的不错啊,和别人比并不重要,和自己比才最重要。这是一个孤独的老人在海上所能做的全部。他没有谁可以比,鲨鱼也不会也他比。如果将自己臆想成陷入困境,或者别的什么,超越自己,告诉自己:我行!最后就坚持过来了。
还有啊,我说说话。很多人跑步的时候爱看后头有没有人,前头都有谁;尤其是跑了第一的时候,心里负担很重:我第一了,又想,后面的人离我多远?最后,往往会事与愿违。
所以,我们需要调整自己的状态,和自己比。尤其是短跑,和中长跑还不同。中长跑讲究一点儿技巧,比如开始的时候不能跑头,最好有人带跑,类似于机械的跟着,貌似比较省力。一百米二百米的短跑可不同,除了起跑要迅速但不能抢跑外,就是不停的和自己拼命,一直到跑过终点才能考虑停下。尤其是终点线前,绝不能减速。
我想了想,可能还是我的错。虽然事实如此,但这种稿子,估计不够激情不吃香。
冉桦接过去看了看,道:“写得好!先送上去吧,一个稿子一分,优秀稿二分,怕少不怕多。”
我低头,我写的稿子成了充数,唉......先继续充数吧。我继续:
我闲着没事,想到什么就写什么。反正没任务没压力没......
“下面播报高一二班来稿:看,旗帜飘扬;听,锣鼓敲响;闻,汗水飘香......”
“妆可人,咱们班的稿子!”有人一阵风似的冲进来,是班长。一头大喊,继续冲我喊,“快,冉桦立定跳远预赛通过,快写。你的稿子不错,快快!”
我抬头,教室里还有五六个同学,都有些激动。集体荣誉啊,不容易!
“还有还有!赵昀200米马上要开始了,快写稿子......”
我头要大了,通讯员四个,为毛都找我?我不过是顺手好玩啊,难道,又给自己找事儿了?可是命题作文不好写呢,我喜欢自由体。不过显然我的集体观念太差,既然是一个集体,怎么可以由得我自由发挥?所以,我勉为其难:
“妆可人,快,铅球......”
“妆可人,男子三级跳......”
“妆可人,又是你的稿子,哈哈哈!罢我去查了,咱们班已经读了九个稿子,第一名!加油!”
终于有人给我加油了,我松开手指,中指关节上都发红了。“呼呼......”
“板......”教室们被谁一记大脚踢开,几个男生拖着赵昀跑进来,匆匆忙忙把什么东西塞抽屉,转身又跑,到门口又停下来,笑道:“妆可人,赵昀200米亚军,现在4×100米接力,给我们加油吧。”
我脑子有点儿迟钝,连广播颁奖都没注意听,估计是漏了个祝贺的稿子,不过刚才有听到念赵昀名字啊。或许,那是别的通讯员写的稿,不过赵昀面色不善。
我点头,我有罪。我继续努力,先装个大牌,指着组长摆谱:研磨、铺纸、喂鸟、送稿子去!
我继续写:“高一二班来稿:男子4×100米接力预赛马上就要开始了。赵昀,你是我们班的骄傲......还有几个叫什么?”我扭头问组长。恕我孤陋寡闻,不知道都谁参加接力赛。
组长赶紧在后面添上二个名字,我在后面续:“......让我们共同赢得这一场接力赛,为这一场友谊的接力赛!加油!”
我什么时候认识友谊了?不晓得。
啊,写着写着,我感觉也置身其中,兴奋啊。
集体感,还是蛮不错的。运动会,也是蛮不错的。
有了运动会,大家有了新的重心,在这样的时候,又重新接受我。一起围绕地球转,和平相处,这不是很好么。不论怎么样,我享之。
中午的时候,学校大门洞开,紧张的气氛暂时放松下来,热情却依旧不减,抡胳膊踢腿,似乎为下午的比赛做准备。
难得有个放松的时间,许多人都跑外面去吃饭,或者逛逛。周围有好多店铺,许多做学生生意的,从零食小玩意,到衣服装饰书店游戏等,五花八门,非常丰富。
“妆可人,走,吃饭去!”赵昀今儿心情特别好,上午最先决出的几个项目,还有4×100米进入决赛,都让他心里特痛快,很有男人的感觉。
我摇摇头,没有监护人批准,我还是得老老实实的和舒服出去吃饭。
“我请客,去吧。冉桦他们都去。”赵昀一改往日的腼腆,非常热忱的看着我,一头的汗,头发湿的像......也可能真的是从水里捞出来的。这会儿天比较热,男孩一头汗,直接跑水龙头下洗一个,很正常。
我摇头:“你们去吧,我不饿。”
我不知道该怎么拒绝,所以,我找了这么个最没营养的理由。其实,也真的不怎么饿,感觉比较好。
“明天中午吧,我们运动员聚餐,你们通讯组也可以参加。”冉桦走过来给我解围。红扑扑的脸上直接就有半个太阳的影子,看着非常舒服。
我点头,等了一会儿,和舒服出去吃饭。
其实冉桦是猜到了,我家有个很厉害的监护人,所以不想让我为难吧。
呵呵,我监护人很霸道的。自从他规定了一日三餐,我偶尔想着学校吃一顿都不行,或者偶尔想潮流一下减肥也不行。前几天来大姨妈肚子疼,又听到最“新”的闻,我有些不想吃。
结果回去差点让人家吃完。
下午,运动会进行的更加激烈,很多项目都进入决赛阶段,连班主任也上场。播音员徇私,给自己班或者认识的人加油。老师参加教职工比赛......
我手都快要写断了,写得多,采用的也多,大家期望更高。我的热情也好高啊。忽然明白,为什么每次闹革命都是学生多,热血青年啊,我不用自责。热血点好,年轻。
“妆可人,没想到你看着这么安静,写的文字那么激动人心!”组长开始夸我,给我喂糖,目的:快快写,多多写,好好写......
“妆可人,你的水平真高,难怪作文那么好。”
我小得意一下,继续做苦力写稿。
真没看出来,我们班的体育成绩竟然还不错,尤其是短跑。一会儿女子4×100进入决赛,一会儿女子标枪得了一个第二名,一个第四名,一会儿女子800米预决赛马上开始......
我额头也开始冒汗。
广播里,传来女子1500米都开始检录了,我的稿子还没写完,郁闷啊。
“......班的廖亮同学,请速到检录台检录,廖亮,请速到检录台检录。”广播里,苗苗在叫。
我愣了一下,忽然在想,“检录”什么意思?
恕我白痴,这么多年我听无数回检录,都没搞明白。以前么,不知道就不知道,现在么,忽然有点儿感兴趣。我不知道廖亮怎么参加了。不过她个子挺高,身体很壮,应该会参加。
笔下疾走如飞,文字龙飞凤舞,我终究没弄清楚检录二字的含义。
“啊,太好了!”组长不知何时又跑回来,站在我身旁唾沫横飞,“妆可人,你知道吗,咱们班一共发了二十六条稿子,绝对是第一。哈哈,周老师可高兴了。”
我终于感受到集体的力量,以及集体的力量。
“辛苦了,准备一下,快结束了。”冉桦站在我身旁,运动衣脱了搭在肩上,身上穿着背心。
他的肌肉好结实,不是舞男的那种纤美,而是健美教练那种力量型,看着很可靠。
我点头,今天,要结束了。我收拾收拾,准备开完会回家。边收拾边应道:“你先走吧,我一会儿就来。”他们运动员站一块,我们观众去看台,不一个地方。
想想,运动会,感觉还不错,我也欣赏了,也参与了。背着书包,似乎是我今天所有的收获。
伴着铜管乐,我心情放松,脚后跟离地,不经意就想随着节奏跳动。
累了一天,听着自己的稿子一篇篇的念出来,不用念自己的名字,都能感觉很快乐。
快乐,我还能付出;快乐,我的付出有意义和价值,有人愿意接受;快乐,只要愿意,我们终究不是一个人。人无完人,也并非大奸大恶,只要相互退让一步,是可以相互愉悦的。
幸福,就这么简单。
我手揣在兜里,一边手机一边刀子,微微皱眉,随即松快。
幸福,终究还需要自己去争取、去捍卫。拥有的时候,就要牢牢抓住。
我想打电话给殷亦桀,或者给宋大学,看他们谁来接我。
心里更幸福。因为最近殷亦桀除了经常送我上学,不时的还会接我放学。
今天开运动会,其结束的时间,肯定与平时放学不同,我们都要等待。
不过没有关系,大不了,或许......
“啪!”
我吓一跳。教学楼今儿人极少,不是在操场就是在四处僻静的角落说话或者谈情说爱;这会儿人更少,都忙着去操场集合,估计会点名。
没人,难道有鬼?
同学里没几个人和我这么好,还打响指逗我。我忙忙的回头,确认一下......
一张湿纸巾,突然蒙上我的脸,手势温柔,仿佛要给我擦汗......
不!好嗷噢......
我瞳孔猛然睁大,已然来不及。身后这个人,穿着运动服,但太陌生,陌生到连我记不住名字的同学都不是。
他唇角的笑,得意,阴险,一丝紧张。.
我......
我脑子一阵麻木,意识就像被抽走,或者催眠了。
仅有的一线意识告诉我,我有危险。
纸巾有问题!
我......果然如殷亦桀说的,上次那褐色羽绒服不过是外行货,而今天的,显然......
显然不用我多说,身穿运动服的男孩拉着我胳膊。
我机械的随着他走。
一步一步,下楼,避开操场的方向,或者还绕开了别的什么,我并不清楚。
只是似乎转了好大一会儿,才往校门口方向走去......
男孩脱下运动服,披在我肩头,动作很细心,温柔却又极恐怖。
我脑子里仅剩的,就是“殷亦桀”三个字。
还有男孩说“跟我走”,他搂着我,我身子是软的,意识是迷糊的......
一种出于本能的恐惧,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发出尖叫,为什么不挣脱逃跑,
为什么要这样无助的软倒在陌生男孩子的怀里,任他所为。
路旁停着一辆银灰色轿车。男孩半抱着我上了车后面。
车子立刻启动,一溜烟的离开。
我想努力恢复意识,但似乎,有一会子,我晕了过去,意识全无。
不知过了多久,渐渐的有了一点感觉。
车子开得很快,但似乎又在控制,走走停停......
忽然,车子绕了个很大的弯,随即猛烈颠簸了几下。
我好似坐在拖拉机或者蹦蹦车里,屁股有点儿疼,身子也不舒服,头也晕。
傍晚略带烦躁压抑的风,从车窗灌进来,卷着尘土和粪便肥料的味道,一阵比一阵粗犷。
女儿棠漫天飞舞,纷纷摇落,有几片落在我肩头。
飘渺的香味,犹如花的叹息,挥散不去。
夕阳偶尔偷偷照射到我脸上,努力想要吸引我的注意,怎奈我思维尚且不清晰,如之奈何?
子规鸟在鸣叫:“不如归去,不如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