夤夜静谧,急促的马蹄子在空旷的石板路疾驰过去,京城最繁华的地方莫过于东西两市,解释商贾以及外邦聚集的地方,晚上巡逻比起其他的胡同巷口用的是京兆尹的衙役,这里用的是巡防营的军队,这里的人随随便便拉出拉个都跟着达官显贵有关系的,对付官大的还是出动军队最好。
杨家豆腐店坐落在东市较为繁华的一处街面上,此刻外头两个大红灯笼迎着夜风亮着光,三辆马车已经落到门口,门口有个守着的小斯,看着又驶进来的马车挂着赵字的灯笼,连忙小跑迎接上去:“姑奶奶和姑爷总算是来了,夫人也不知道是怎么的,从亥时开始就不停的咳嗽,药也下去了两幅,眼瞅着好些了,子时一过却是咳嗽的更加厉害起来,这才不得不惊动了两位姑奶奶和姑爷。”
杨宝黛都不要人搀扶了,撑着马车就跳了下去,吓得赵元稹和碧晴当场脸色大变。
赵元稹跑上去搀扶她,被她刚刚那举动搞得是胆战心惊的,语气都不淡然了:“祖宗,我的老祖宗!你可小心些!”别一会贾珠是虚惊一场,这人胎像不稳,得了,今晚他和贾珠估计都要去阎王爷门口溜达溜达!
杨宝黛根本不理会赵元稹,撑着腰杆捧着肚子着急的迈入了屋子,过了前面对外的商铺,朝着里头过来几处回廊和垂花门,就看着杨宝眉和盛衡正在院子里头来回踱步,瞧着杨宝黛夫妇来了,都是摇了摇头。
杨宝黛差点一口气没有提上来,赵元稹脸面搂着她:“你还有身子,你这样娘会担心的。”
杨宝眉走上前,她在府邸刚刚哄着两个孩子睡下去,正在沐浴,杨家就派人来说贾珠不好了,此刻她穿着有些凌乱的衣裳,长发还水|漉|漉,看着杨宝黛就是忍不住低泣了起来:“刚刚娘吐了好多的血,穆老爷子说的要是娘挺不过,就······宝眉,可怎么是好啊!”
“宝眉,你别听你大姐浑说,刚刚岳母大人还和我说话来着,你姐哭的不行,把你母亲给气到了,这才又呕血了,穆老爷子说了,岳母大人以前有病不愿医治,加之到了京城辛苦过度,这血里头都是沉下了的废血,吐出来身子还好的快些。”盛衡示意旁边的两个老妈妈把杨宝眉带下去:“你这杨一会岳母大人看着又要说了,带大姑奶奶下去换身干净的衣裳。”
贾珠一直都是个外强中干的人,那种穷僻的村子凭着杨豆腐几个铜板那那么容易将养三个娃娃的,嘴上凶巴巴的对着丈夫娃娃都没有什么好颜色,可杨豆腐身子但凡有个不舒服都是她挑着担子去叫卖豆腐,两个女儿也是咬牙花了银子请了村子里头有学问的先生启
蒙,还把儿子送到了镇上学堂,这些地方到处都是要花钱的地方,贾珠只能对着自己恨,节衣缩食。
之前赵元稹对头报复不了赵元稹,也动不了杨宝黛,更加惹不起盛衡,就把主意打到了杨家头上,贾珠被马车撞了,身子虚了小段时间,之前所有硬撑着的病都给爆发了出来,这两年来都是不停的调理着的。
这事情贾珠命令了杨宝黛不许告诉赵元稹,她虽然是个农妇,也明白树大招风这个道理,不想让赵元稹因此得罪了引来御史台的弹劾。
本以为用钱滋补将养总是能够把身子完完全全补回来的。
赵元稹看着已经红了眼眶的人,眸子沉了下,走上台阶看着守在门口的杨宝元:“娘到底怎么了?”
“穆老爷子正在看,家里的人都是你安排进来的,不可能有手脚不干净的。”意气风发的少年终究是少年,他抬手抹了把脸,有些无助的看着赵元稹:“姐夫,娘会不会不要我们了。”
“不会的!”赵元稹语气坚定。
正说着,穆老爷子就把门打开了:“暂时稳住了,你们去看看,我去喝杯提神的茶,这年纪大了。”
换完衣裳的杨宝眉也跟着进了院子,听着这话,一家人全部蜂拥了进去。
里面杨豆腐不停的擦着眼泪水,贾珠靠着迎枕脸色泛白,看着进来的孩子们和姑爷,就努力的做出有朝气的模样:“就是这老东西乱传军报了,我身体好着呢,你们都快点回去吧,明日还要上朝呢。”
一群人围在床边都是担忧和难受。
杨宝元跪在最里面拉着贾珠的手:“娘,我哪里都不去,我以后就在家里陪着你。”这三年他都是在赵家生活的,一年也就回来小住几日,他知道娘亲是害怕赵元稹对杨宝黛不好,所以让他过去监视着,可她更加明白贾珠是在为她考虑,有赵元稹指导和辛苦他的学业,他飞黄腾达指日可待,这些都是贾珠为他将来的谋划。
杨宝眉也是坐着床边不停摸眼泪,贾珠这没有哪里像是好了,分明就是吊着几口气:“娘,你可不能有事情啊,眼看着咱们现在过得好起来,你还没有怎么享福呢,爹一个人毛毛躁躁的,只有娘能够收拾得下来,再说,我和宝黛还等着你给我们带孩子呢!”
自打杨宝黛有孕之后,杨家这头大部分都是杨宝眉过来时常的走动,她是亲眼看着贾珠身体反反复复的,每日都是忧心忡忡的。
杨宝黛也道:“是啊,娘你可不能有事的。”
贾珠的目光直直的看着旁边站着的赵元稹:“你们都出去,我有话要和元稹说。”
杨豆腐心疼贾珠:“娃娃们都在这里呢,你先好好睡一觉,明天醒来再说!”
贾珠执意摇了摇头:“你也出去,我有话要单独给元稹说。”她看着家里人都不愿意走,就对着盛衡吩咐:“衡哥儿,你把他们都带出去,不许听墙角。”
屋子里面人就散去了。
赵元稹静静的站在床榻边,一副恭敬的目光,贾珠知道赵元稹极其尊重杨家人,几乎是拿着对皇帝的客套和尊敬来伺候他们的,就指了指旁边的凳子:“你坐下说罢,我看着你费力的很······”她有气无力的起来,刚刚努力打直靠着迎枕的背脊都慢慢顺进了被窝里头,可她还是用手撑着上半身。
“我活不了多久了——”
赵元稹并没有做到凳子上,而且背着手摸摸的退后了两步,做到了边上的椅子上,烛台昏黄的光亮恰好让两个人都看不清对方。
“娘说话之前,先听元稹说几句吧。”
贾珠咳嗽的点点头。
“宝元仕|途正好,我保他在礼部观政,若是他自己有造化或许一甲及第之前就能官袍加身,可您要是死了,他可是要守孝三年的······虽说三年不多,但也足够让我给他搭的路全部打乱,再则他和贵儿算是半个青梅竹马了,您这一闭眼,宝元的前程和姻亲就毁了。”
他不是一哭二闹的人,人总是会死的,但是人争一口气,只要那口气在,总是能够在继续活下去的。
他经历过亲爹惨死守孝不能科举,他拿着杨宝元做弟弟,自然是要为他前尘考虑。
贾珠听着杨宝元,眼睛都瞪大了两幅,就听着赵元稹继续:“所以娘千万不要把希望寄托到我的手中,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的,我娘那性子你是知道的,你若是真的没了,大姐家人口繁多,宝黛自然要把岳父大人接到我家,我娘是个欺软怕硬的·······”赵元稹点到为止:“所以,娘那口气必须提着,你不能死。”
贾珠对这个二姑爷是有些忌惮的,听着她的话,就笑了起来“果真是做阁老的人,我是个将死之人,你却让我不敢安安稳稳的走,宝元有你的栽培,我很放心,宝元不是个做纯臣的料子,我只求你不要拿他做踏脚石。”
“这是自然,我坑谁家也不会坑自己家。”当然,前提是杨宝元以后不会和他对着干,不然他还是狠得下心,不说要他的命,至少也会打的他爬都爬不起来。
当然,若是现在贾珠就死了,他给杨宝元谋划的仕|途之路就只能用来扶持他人了。
贾珠努力的想透过灯光瞧着赵元稹的脸,可是她越是努力越是看不清楚,“宝黛,宝黛是个好姑娘,当初——”
“我知道,当初岳母大人首选的姑爷是不是我赵元稹,是镇上另一位开私塾的举人相公,娘是觉得我家里干净,没有妯娌和难缠的婆母,且我是主动求婚,你权衡之下,才选了我。”赵元稹说着语气肃穆了两份:“我也告诉岳母一声,娶她我赵元稹是真心的,这辈子她不论死活,我都不会放她离开我身边,娘就打消了让我放过她的心。”
贾珠听着这话瞬间咳嗽了起来:“现在的你,对她可还有货真价实的真心,无非顺着你,你给她面子,若是逆了你,你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她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所以她必须把儿女债都还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