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宇典听着他动听的甜话,心中却没有动容。
他认为贺庭政的前途,是被自己所毁的,他现在这样不务正业,也完全是因为自己的原因。
而贺庭政对于他,也并没有完全说真话。
他在知道了当初江宇接近他父亲是为了什么以后,他第一反应不是觉得失望,而是去帮他掩饰。他想要帮江宇洗`钱,自然要用家族企业做掩饰。
刚开始,他母亲郭美心看他那么努力工作,看他终于走出阴影,心中不知道多欣慰。
结果后来,郭美心发现了他的真实目的是什么,简直怒不可遏,认为他在冒着犯罪的风险做无用功。
贺庭政当然知道自己在做无用功,人都死了,他帮他做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他就是还想帮他做些什么,可是真的不知道要做什么,他也没办法帮他报仇。他活得像个行尸走肉,浑浑噩噩的。
郭美心认为他需要休息,心中不忍,便道:“你如果实在想他,你就去看看他。”
——指的是去看看他的坟墓。
贺庭政也觉得自己需要,便开车从五号路出发,连续十五个小时,从温哥华开到旧金山,睡在江宇卧室的床上,不吃不喝,似乎打算把自己饿死。
郭美心担心他出什么意外,就让人看着他,一看他居然有自杀倾向,就把他关在家里。过了一段时间,他看起来好了,又把他给放出来。
放他出来后,他又换了个兴趣爱好,就是去挖掘、去调查江宇的过去。
他调查不出他的死因,但是可以查他的底。
他青春期的妹妹听说哥哥疯了,就给妈妈说:“其实我看哥哥还不算很疯,我看见一个新闻,一个男子在他女朋友死后,抱着女朋友的尸体睡觉,直到尸体腐烂。”
郭美心就对小女儿说:“你怎么知道他没那么做?”
她把贺庭政关着,自己操持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早就觉得吃力了,放贺庭政出来后,看他又不务正业去调查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她就把贺庭政带到贺华强的坟墓面前,愤怒地责骂:“你觉得你现在这样,你有脸面对你父亲吗?”
贺庭政似乎幡然醒悟了,但依旧没能放下他。
可他变化也很大,重新振作了精神,打理起贺华强留下的家业,并且短短两年不到,就把身家翻了一番,业务遍布全球。
其实在当年他离家出走的那段时间,他也并非完全无所事事,只知道玩。江宇看他出去玩,回来时一身香水味,那都是贺庭政做给他看的,他其实有自己的事忙,而且在八年时间里,他也积累了不少资本。
所以在江宇典心里,贺庭政是个多情的人,哪怕他与自己关系亲昵,他也肯定和他父亲一样,喜欢女人。
这个误会到现在都有。
贺庭政一面苦苦暗恋着他,一面又不得不隐藏起自己的感情,他甚至一度还以为自己是不是慕`残……可是他知道他就是喜欢江宇,早在第一次见的时候,他就懵懂地发觉了问题。
——贺华强除了贺庭政一个儿子,就只有贺斯予一个女儿了。女儿年纪小,他做梦都盼着儿子回来,后来江宇死了,儿子终于回来了。
他的法定继承人,也只有贺庭政一个。
他再老谋深算也不可能料到,那个对他儿子影响巨大的死人,又死而复生了!
贺庭政丢下工作就跑北京来了,郭美心还以为他是在度假,心想他也忙了那么久,难得想出去度假、静心,也就没拦着他。
所以现在江宇典问起,他怎么可能给江宇典说自己这几年都做了什么、经历了什么。而且他也不想让江宇典知道,自己是丢下工作来的,不然他就有了冠冕堂皇的理由把自己赶走了。
在现在这样的紧要关头,他当然得死皮赖脸留在江宇典身边了,只要留下了,什么都好说。
先留下来,再把以前没来得及说的话、没来得及做的事,全说了全做了,这时候江宇典就不会再赶他走了。
他计划得很完美。
车子开到复式公寓楼下停下,贺庭政还有种想把他抱下车的习惯在,可江宇典现在的腿是正常的,健康的,不需要他抱了。
他的起居和出行,似乎也完全用不上自己了。
贺庭政感到失落,上前拉着他的手,江宇典就把他的手甩开,贺庭政不依不挠,江宇典就没辙了,任由他缠上来,还挂在他的后背,那个高个人,从身后罩着他、抱着他的腰说:“我想抱抱你……像以前那样抱。”
那是拦腰抱法,也就是公主抱。当初的江宇典腿脚不便,虽然一开始觉得难堪、难以接受,但后来也就习以为常了。可他现在怎么可能让贺庭政用这种抱女人的方式来抱他?
他拉下脸来,面若冰霜地看了一眼,贺庭政就不说话了,特委屈:“好嘛,不抱了。”
两人回到家,贺庭政换了身衣服,挽起袖子帮他做夜宵。
——一想到贺庭政刚刚出院就来接他,回家又给他做夜宵,江宇典又觉得实在没法继续生气了。
他是一个信奉因果的人,以前不信,贺华强在他面前老是说什么因果因果善恶有报,他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结果后来得到了报应,他才知道原来好人是真的会有好报,坏人也会得到他应有的报应。
而他欠了贺庭政良多,贺庭政于他有恩情,贺华强于他也有恩,他……欠了这么债,他觉得对不起贺庭政,所以才真不愿意让他留下。
不能再害他了。
可贺庭政显然不这么想。他还像以前那样,特别黏自己。他从十六岁起就一直黏自己,现在年龄翻了一番了,还是这么黏。
江宇典觉得这是一件不太正常的事,可又无法解释,只能解释为感情太深。
一周没人在家,家里下午找家政打扫过,所以没有灰尘,但是冰箱也是空空如也。贺庭政就用现成的鸡蛋牛奶做了份双皮奶,剥了点核桃松子夏威夷果切碎,用融化好的巧克力开小火慢火煎焦糖酱,把坚果碎拌进去,淋在刚刚出锅的嫩滑的双皮奶上。
贺庭政做甜品和西点很有一套,江宇典原本坐在沙发上,一闻到巧克力和焦糖的味道,他就频频扭头,等贺庭政叫自己:“可以吃了。”
他是男艺人,管理身材不需要像女艺人对自己那么严格,况且他热衷于锻炼,所以就会更需要热量,更需要糖分和脂肪。
像他的锻炼量,不吃这么多才会出问题。
贺庭政早就注意到他老是看这边。这几天江宇典拍摄,两人只能在晚上通视频,江宇典也告诉了他,他是几个月前才发现自己死而复生了的。
也就是说,于自己是五年的时间,于江宇典,不过是瞬间。
两人的情谊并未被冲淡,哪怕刚开始江宇典冷淡,可人心不都是肉长的,从一周前他的苦肉计成功后,他们的关系仿佛又回到从前了。
他把双皮奶端过去给他,看着他吃。
他吃东西速度快,进食如同旋风般。这也和他小时候老是吃不饱、总是和别的孩子抢食有关系,他要是吃慢一点了,食物就会被别人抢走。
这么多年了,这个习惯还是改不了。
贺庭政看他还是吃那么快,就柔声道:“吃慢点,我不跟你抢。”
——他的习惯也没变。
江宇典点点头,他知道没人跟他抢,但他没办法慢下来。
不到两分钟,他就把甜品盅里的双皮奶吃完了,嘴角留下了巧克力酱,贺庭政一手拿了纸给他擦,一手从他手里拿过甜品盅,笑着说:“这么好吃吗,我尝尝。”
——可甜品盅里什么也不剩,勺子上还残余了点巧克力,他便把勺子拿出来舔,舌尖若隐若现,卷着白色骨瓷甜品勺。
江宇典看他这样,感觉没眼看,只好说:“你早说你要尝,我就给你留一口了。”
虽然他嗜甜,可贺庭政不。
贺庭政便说:“我就是尝个味道,本来就是给你做的。”
时间已经不早了,江宇典开了跑步机,用最慢的速度走了二十分钟消食,身上出了薄薄的一层汗,便上楼去了。
贺庭政紧随其后,江宇典看他跟着自己进了房间,挑眉道:“你房间不是在下面?”
“是啊,可是以前我都是要抱你去床上,看着你睡了再走的,”贺庭政热切的目光一直望到他的眼底去,“更何况我是你的房东……”
时隔五年,他要是连这点儿权益都没了,他还怎么把人追到手?
江宇典不知想到了什么,只微微歪头看了他一眼,眼里若有所思,接着没说什么就进去了。他直接进入浴室洗澡,贺庭政在外面听见他浴室放水的声音,过会儿水声停了,他知道江宇典肯定是在泡澡,他喜欢泡澡。
贺庭政当然也知道他有一个很不好的习惯,江宇典喜欢在泡澡的时候闭着眼睛,把脑袋也泡在水里,整个人平躺着,好似那样特别舒服般。
他也这样试过,很适合焦躁的时候做,这样把脑袋泡在水里,似乎有洗涤杂乱无章的想法的作用。他站在浴室门口犹豫不决,耳朵贴着门,也听不见什么动静,里头特别安静。
江宇典不防备他,也不会锁门。
贺庭政知道这点。他看着时间,生怕江宇典在水底下闭着闭着气就去见阎王爷了。过了一分多钟,里面还是没声音,他忍不住了,就轻轻敲了敲门,接着像以前那样,把门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