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略疲惫的声音。从马车内传出。
程青见一边注意乔绛的举动。一边侧耳聆听。
“你走吧。”
此话一出。所有的人都不免吃惊。
“殿下……”
“你知道的。我活不久的。现在救了我。日后。我总会一死的。”
“不会的。殿下。罕姜的苗裔巫师很快就会到皇宫了。殿下只要坚持到皇宫。殿下的病就有治了的。”
“治好了又能怎么样。你觉得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是可以留恋的吗。”
说着说着。钟离钰竟从马车上走了出來。脸上依然挂着浅浅笑容。声音温醇。而悲凉。
“慢着。”乔绛一声厉喝。止住了要对钟离钰动手的人。沉声说道。“让太子殿下说完遗言。”
说了一句太子殿下。权作最后的尊重。
钟离钰抿唇一笑。对着程青见道:“我崇敬的老师背叛我。我深信不疑的部下要杀我。我皇室兄弟屡屡欲屠我于死地。我喜欢的人奔赴他人怀抱。原來。我什么都沒有。程将军你说。这样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殿下……”程青见还要说些什么。钟离钰却转过身去。对着乔绛道。“乔绛。”乔绛正被钟离钰那一句“我深信不疑的部下”弄得有些失神。听到这句唤微愣抬头。“跟了我。不会有好的前途。人各有志。我理解你的选择。我不怪你。你动手吧。”
乔绛宁愿钟离钰如程青见一样说些鄙夷他的话。也不要钟离钰像现在一般淡定坦然。他并不是一个良心全然泯灭的人。这样只会加深他的愧疚与罪恶。
钟离钰就那么坦然地站在他面前。只消锋刀一举。乔绛就可以结束掉他的性命。
钟离钰笑得有些虚幻缥缈:“來生。我们还是并肩的兄弟。只希望。我不是皇室中人。你也不是身不由己。不能自主的将军。”
乔绛面色陡然一变。
眼前出现的。是记忆中孩子亮晶晶的眸子。轻轻眨动。真诚无邪。
那个时候。钟离钰还很小。还沒有流落民间。虽然身体有病却并不是安分的孩子。那时候。乔绛和程青见是竟阳王小儿子钟离允的贴身书童。行伴读兼保护之事。
钟离允进宫。他们也随之进去。那是乔绛第一次进皇宫。被偌大的皇宫景致吸引一时流连。故未曾赶上与表哥前进的步伐而迷路。
正焦急不知所措的时候。清脆的声音从身旁的假山处响起:“喂。你迷路了吗。”
那时候的乔绛才七八岁大的年纪。涉世未深。沒有反应过來皇宫里的男人除了奴才之外。其他都是尊贵无比的皇子。他看着偷溜出來的锦衣华服的孩子。尴尬地点了点头。
孩子六七岁大的年纪。奶声奶气道:“你帮我把夏太傅布置的作业做了。我就告诉你怎么从这里出去。”
即便身在皇宫。很小的时候钟离钰就沒有如其他皇子的骄矜气。那时乔绛还隐隐在怨这小孩子这么小就学会威胁人。殊不知若是换做其他主子。早就会颐指气使地道:“你个奴才。去。帮我把作业做完。”
年少的友情慢慢滋生。不久钟离钰病情加重。夏太傅干脆让他闭门不见其他人。至此。关系渐薄。
然钟离钰现在这么说。來生继续做兄弟。是不是代表他还记得很久以前。。“乔绛你真好。比我皇兄们都好。要是我有个这么好的哥哥就好了。”
那个时候。孩子的词汇还不是很丰富。遇见令自己高兴的事情就只会用“好”表达。
乔绛的手颤了颤。钟离钰如小时候一般轻笑:“迷路了。能回去的。”他的话颇有些禅意。“迷途知返。乔绛。你若悬崖勒马。一切还來得及。”
乔绛望着钟离钰沒有笑意的眼睛。想起了什么。骤然提高声音:“原來你说这么多只是为了动摇我的决心。”只是在用温情软化他。让他罢手。而不是真正把他当兄弟。
“不。我只是在拖延时间而已。”
乔绛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他看着手上的刀。阴了阴眼睛。
钟离钰正要吹起胸前口哨的时候。一阵清风扑面而來。一袭浅绿罗衫的少女将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借力一跃。一个腾空前踢迅猛出击。踹飞乔绛手中的长刀。身如游龙般再出一脚。将他从马上踢飞了下來。
连舟顺势翻身上马。朝钟离钰伸过來一只手。淡笑道:“上來吧。”
这幕场景很久以前似乎发生过。记忆里是驿站水边男子逆光的眉眼。朝她伸过手來。温莞笑道。小宋。上來吧。
钟离钰眼里有深深的动容之色。他伸过手去。却不上马。反而用力一拉。把眉眼灵动的少女从马上拉到了自己的怀里。
“钟离钰。你傻到家了。现在不是玩浪漫的时候啊。你看见沒有。有人杀过來了啊。”
连舟用力推他。钟离钰只笑道:“不怕。”
他吹起胸前精致的口哨。立刻便有一大批人于草丛间站起身子。乔绛吓得大惊失色:“你……你……”
钟离钰邪邪一笑:“本太子若是这么蠢。轻轻松松让人围困。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这些人。不是让你遣回宣殷去了吗。”
“是啊。”钟离钰答。“可是前两天我感觉到有人要杀我。所以又飞鸽传书要他们回來了。”
乔绛苦笑:“原來。你是在设计我。”
让他误以为钟离钰身边沒有人保护容易下手。让他松下戒备以为这是取钟离钰性命的千载难逢的机会。所以才破釜沉舟。欲对他下手。
钟离钰无辜耸肩:“并沒有。如果我存了心要设计你。在你杀掉我的第一个侍卫的时候。我就可以要这些人出來把你卡擦了。但是我沒有。因为那时候这些人还在路上。我得跟你说说话拖延下时间。等他们來。”
乔绛看着漫山遍野都是钟离钰的人。不禁心如死灰。举起一刀。直接就插进自己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