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一刻,夏姬忽然想,如果一辈子能够在这里,是不是从此就不会再有任何的波折了?
那时候,姬无花正躺在丝绸般柔软干净的草地上。温暖的太阳以恰到好处的温度照射着这片大地,连紫外线都被忘川之地上空的防火墙阻隔,剩下的只是人体所需的最好最精华的部分。
身边,陪伴着温柔的女子;
心灵,无比的轻松。
他很舒服地闭着眼睛,享受着这极其宁静的一刻。
“殿下,我要离开忘川之地了。”
这是一句不恰当的话,也不该在这样温馨的时候说出来。但是,夏姬不得不说。每多耽误一天,也许黑魔王就多一分危险,自己必须趁他还没有来到九重天之前离开忘川之地。此时,她还不知道黑魔王早就已经来了。
姬无花只是沉默,闭着眼睛不回答。
“殿下……”
“夏姬,纵然你要走,也要等我完成最后一件事再说。”
“什么事?殿下,你为我做的事情已经够多了。”
他轻描淡写的:“那是很简单的一件事情,我明日就会去办。”
夏姬惴惴的,他说得如此轻松,可是,谁知道真做起来会有多少的风险?
“殿下,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可以行动自如了,只要你把我送出忘川之地就行了……”
“送你到哪里?”
她本想说“大荒原”,可略略踌躇,就说:“送我回郑国吧。我本是郑国之女。”
他听得不是“大荒原”三字,脸上的笑容就加深了,忽然伸手将她的手握住,十指交扣,“夏姬,你知道我这些日子为何如此喜欢留在忘川之地吗?”
“……”
“因为你天天都在我身边!”
那是他七十万年岁月里“醒来”之后第一次的领悟和体会:每天有人伴着你,笑的时候,哭的时候,悲伤也罢,哀愁也罢,甚至在那些寂寞的午夜里独自惆怅的时候……总是有个人在你身边,默默地凝视,淡淡的温柔,无声的沉静……就好像这温柔温馨的岁月,是早就熟悉的,骨子里十分喜欢的。
还有她素手做的糕点,羹汤。
这些,在九重天上是没有的。
真是奇怪,人人都羡慕九重天,金玉满堂,富贵萦绕,长生不死……可是,偏偏是这种最最简单的温馨,从来不见。
纵然是父子母子夫妻之间,也是相敬如宾的多,闲话家常唠唠叨叨的少。
而他,因为在人世里走了一趟,骨子里,早就改变了仙族的特征,彻彻底底打上了烟火的烙印,纵然失忆了,但是本质的东西,却再也改变不了了。
夏姬不答,只是害怕。
子灵越是如此,她越是害怕。
本来,她曾经多么渴望子灵有一天会这样:会恢复温柔和善,会这样脉脉含情的对待自己,会想起昔日的过去,会变成新婚之初,株林温泉里那个温柔强大的爱人,为了这一刻,她日夜祈求,用尽心血……但是,太迟了。
子灵,真的太迟了。
这一刻的温情脉脉,已经太迟太迟了。
我们都注定无法回头了。
可是,此时此刻已经彻底失忆的子灵,根本不知道她心中的悲哀,只是舒服地枕在她柔软的手臂上,就像一个孩子,享受着宁静的一天。
我们爱上一个人,有时并不是因为一时的震撼和冲动,而是心灵深处所需要的一种安宁和幸福。
那时候,忘川之地的灯笼还在闪烁,喜庆的气氛依旧弥漫天地,夕阳淡去,金色灯笼上的俊男美女的图像就更加的清晰,活泼。
他睁开眼睛看到夏姬正在凝视那些远处的灯笼,忽然一挥手,所有的灯笼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殿下……”
他站起来,似在自言自语:“九重天,看来真是太需要一场喜事了,所以,我的父皇和母后,真的有点迫不及待了。”
夏姬的面色十分苍白,“殿下,你想干什么?”
他还是若无其事的:“我要回九重天一趟。夏姬,你就在这里等我,我很快会回来。”
夏姬的脸色更白了,从来都是这样,每当子灵做出了决定,她从来没有反对过,而且,知道反对也是没用的。但是,这一次,她鼓起了勇气:“殿下,你不必去跟仙帝仙后争执,他们不会听你的……”
“我不是要和他们争执,夏姬,你放心。”
他挥手,在忘川之地的上空遍布了一层淡淡的结界层,“夏姬,我走后,无论是谁来忘川之地,无论他有什么要求,你都不可离开这结界层半步。”
夏姬看着头顶那一圈很淡很淡的蓝色光线,几乎遍布了野生芍药花从,湖泊以及她平常喜欢去的地方。
“你记住,除了我,任何人告诉你的任何消息,都不作数。”
她待要说什么,但是,子灵已经飘然远去了。
白鹭宫,比忘川之地更加喜气盈门。
老远,姬无花就看到布置一新的灯笼,穿梭往来的仙女仙童,各种各样礼物堆积如山。他等了许久,直到那些闲杂人等都离开了,才慢慢地走进去。
白鹭宫,真的成了新房。
他看簇新的墙壁,家具,以及无孔不入的雾霭和自己的合影……最美丽的仙女就像这宫殿的女主人,早已把芳容铭刻在了每一处地盘。
他并未停留,略略思索,直奔大殿而去。
彼时,仙帝仙后正设宴招待西方来的诸路大神。宴席上摆满了:9千年才开花结果成熟的人参果、蟠桃、首乌、灵芝以及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仙草鲜果。美酒自然是万年酿造的百花蜜,美味可口,芬芳浓郁。
帝后二人正在和大神们互相吹捧称赞,忽然得到通报:“殿下求见。”
帝后二人对视一眼,纷纷意外。
这个儿子!
他因着夏姬,躲藏在忘川之地什么消息也没有,屡次召他也不肯回来。原本,他们以为他肯定担心夏姬的事情,怕帝后派人去责怪,不躲着就是好事了,殊不知,他竟然自己回到了九重天。
大神们听得是小王子到了,不明就里,一个个当然热烈欢迎。
姬无花也不客气,在王子的位置上坐了,立即就有人捧上来一大盘人参果和蟠桃。
他拿起最大的一个蟠桃看了看,并未马上吃。
对面高座上笑眯眯的慈善大佛道:“殿下,这蟠桃有延年益寿,增强法力之功效。吃一只胜过一百万年修炼,是仙家梦寐已久的圣果,也是我专程带来为殿下新婚贺喜的,你不尝尝吗?”
“多谢大佛。我会品尝的。”
仙帝仙后心里都有点紧张,生怕儿子当众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如果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悔婚,传扬出去,如何收场?
但是,小王子并未作出任何失礼的事情,他和一众客人谈笑风生,天南海北地侃侃,直到夜深,众人告辞。
只剩下了父子母子三人。
热闹的盛宴已经不复存在,周围冷清得出奇。
姬无花看到那两双盯着自己的目光,若无其事,只是站起来,走到仙帝身边,深深一礼:“父皇,孩儿有一事相求。还请父皇先允准。”
仙帝生怕它说出退婚的话来,哪里肯先允准?他看了仙后一眼,很是勉强:“无花,你有何事求我?”
“父皇,这件事对您来说非常简单,无非是举手之劳而已。还请您先答应。”
举手之劳??
退婚这事,可不是举手之劳。
仙后使了个眼色,立即明白儿子求的绝非是悔婚一事。当务之急,为求不再出更大的岔子,她示意仙帝不妨稍作让步。
仙帝这才勉强道:“无花,你我父子,何必如此客气??有什么事情,只要你说,我能帮你的一定帮你。”
“求父皇开恩,赐予灼日天火的解药,恢复夏姬原来的容貌。”
此言一出,何止石破天惊!
仙帝又惊又怒,简直比他求要退婚更加不可接受。他的眉头紧紧地皱起来,眼看就要大发雷霆。
仙帝亲手施展的灼日天火,哪有再给解药的道理???这不是摆明了自打耳光??再说,要恢复的可是夏姬那个妖孽的相貌。现在她就搅得天下大乱了,再给了她举世无双的容貌一恢复,岂不是更要血雨腥风??
最最可恨的是,儿子居然知道了她的毁容是因为“灼日天火”,究竟夏姬这个妖孽在他面前进了多少谗言??
他怒不可遏,胡子都气得一颤一颤的,大喝一声:“无花,你这是想干嘛?”
他的愤怒被仙后阻止。
仙后笑着上前一步,站在父子中间,“陛下,有话好好说。无花刚刚醒来,很多事情还不知道,无花,你听我说……这件事情的真相……”
“母后,我只求父皇赐予解药,先救夏姬。”
这态度异常坚决,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简直令智计百出的仙后也有点措手不及。她的脸上也露出不悦之色,但是,却比仙帝冷静多了:“无花,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孩儿从未像现在这样清醒过。父皇,母后,求你们赐予解药。夏姬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她不该接受这样的惩罚。”
“夏姬,夏姬,你口口声声夏姬,你简直为这个妖孽**了。无花,你醒醒吧,她可是妖孽……你想一想她带给你的那些耻辱……”
“父皇,她带给我什么耻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