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已看得清清楚楚,黑魔王的身子已经开始虚化,透明,死亡在所难免,这时候,毁不毁掉夜明珠又算得什么呢?他的前世是仙族的小王子,今生是陈国的太子,百战百胜的大元帅,自有一股高贵凛然之气,眼见敌人即将覆灭,就不愿再去加诸杀手哪怕是对魔王也不例外!
而且,他不得不承认,这一次的胜利,完全是靠偷袭取得。
纵然是对魔王,纵然是情非得已,陈太子,也有自己的原则。
他的沉默激怒了夏姬,她第一次冲他发火,愤怒地瞪着他:“子灵,你疯了吗?叫你毁掉夜明珠,赶快啊……你不要为这个魔王的假象所迷惑,他是魔王,魔王,你知道吗?他轻易死不了的,只要他活着就必然会找我们复仇,倒时候,我们的下场会比今天惨一万倍。子灵,必须马上毁灭夜明珠……”
她脸上那种狂热的残忍,让子灵一怔。
他忽然觉得眼前的夏姬很陌生,是自己不熟悉的一个人。
可是,她无所谓,毫不在意。
实在是压抑得太久太久了一出生下来就差点被当成妖孽处死;鹿苑里漫长的凄苦岁月;皇宫里人人的白眼,窘迫……被子蛮欺负时的噩梦痛苦……
你能体会被一个畜生压在身下,生怕他肮脏的大手将你撕碎,却无能为力反抗的那种痛苦吗?
你能想象每一个噩梦缠身的午夜,你都惧怕角落里藏着一双随时会扼断你咽喉的流氓的魔掌吗??
子蛮的生母姜氏咒骂“贱人,你那下面是金子做的吗?让他放进去一下有什么了不起??事后洗一洗不就干净了吗??你为什么要杀他??他的命还比不上你那具卑贱的身子?明明就是你勾引他在先,你下流无耻,现在你却反咬他一口杀了他……贱人,他变成鬼也不会放过你……”
世人,将她夏姬欺侮得实在是太过了。
女人冷漠她嘲笑她疏离她将她当做妖孽;
男人则试着法子蹂躏她,糟践她,只想在她身上逞一夕之欢。
她只是他们可以随时“放进去享受一下”的工具,而且,一旦反抗就是罪孽。
他们踩她踏她,好像她的尊严比一只狗还不如。
几曾有人给她留过一丝余地?
还有黑魔王,他居然敢在她身上动用魔法,让她变成一个可怕的吸血鬼,自动复原,一次次被他撕裂,伤害……而他,却在这样的撕裂和伤害里以获得的快乐为游戏……
她在此时,居然零零散散地回忆起几十万年前那种可怕的疼痛……她的痛,永远是他的快。
就像她被他彻底剥光,暴露在子灵的眼皮底下那种绝望到极点的羞辱……
为了他片刻欢愉,他几曾管过她的死活???
太多的不幸,让一个女人内心里的柔软慢慢地被杀死。就算小鹿一般无辜单纯的眼神也会变成猛虎一样的残酷决绝……
所有的恨,都集中了那颗夜明珠上面,好像它成了罪魁祸首。
黑魔王,她岂能再让他复活重生??
“子灵……子灵……快去毁掉夜明珠!”
她得不到回应,暴怒,忽然伸出手,用力地从巫咸的胸口拔出自己先前亲手**的斩妖剑,也不顾他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眼神,疯了似的抽出来,就狠狠地向夜明珠斩去……
“不可……万万不可……”
白荞的身子悬在半空,已经失去了搏击的力量。
天啦!
夜明珠若是毁了,魔尊,千秋万代,再也无法重生。
此后,魔界将群龙无首,一盘散沙,更加不是仙族的对手,任人宰割。
这一刻,她早已不再是男女私情,更不是企图魔尊那傲视天下的雄性魅力她真心诚意是为了魔族,为了死去的亲人和同胞……
她眼睁睁地看着夏姬砍向夜明珠,恐惧得全身发抖:“不要……不要……夏姬,求你不要这样。魔尊,他只是爱你啊……他只是爱你……不要毁了他,求求你了,不要毁了魔尊……”
因为他爱她,就给了她伤害他的机会。
爱上一个人是多么悲惨的事情。那些害我们的肆无忌惮的伤害我们的人,我们往往对其无能为力,我们唯一能够伤害的,也只能是爱我们的人。
“夏姬,求你了……求求你不要毁了夜明珠……求你看在魔尊那么爱你的份上……他只是爱你啊……求求你,夏姬,我求你了……他之前对你残暴,并非他的本意,是我趁着他虚弱的时候,把我对你的妒忌注入了他的体内……”
夏姬一怔。
黑魔王,他之前叫嚣,威胁,要当着子灵的面毁掉她这一切,并非他的本意?
“夏姬,我说的是真的,我发誓……你自己想想看,魔尊哪一次对你不是千依百顺?他怎会舍得真正伤害你??都是我的错,是我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你要恨就恨我吧……你杀了我都行,只要你放过魔尊……”
那么骄傲,那么善妒,那么记仇的白狼女,她生平第一次放下了狼族的骄傲,几乎匍匐在那个人类的女子脚下,苦苦哀求:“夏姬,求求你,把夜明珠给我,求你了……”。
“……我发誓,今后再也不跟你作对。我发誓,我会带魔尊离开,永生永世不再回到人类的地界上……”
“……”
“真的,魔尊绝不会找你们复仇……我送你们魔界的宝物……我把魔界的宝物全部送给你们,无论你们要什么都可以……只求你把夜明珠还给我……夏姬,求求你……”
夜明珠,就在夏姬的脚下。
白荞的哀求,就在她的耳边。
甚至于白荞的解释带来的悸动也只是刹那的过去,无法震撼持久的决心。
白荞眼中最后只剩下最后一丝希望,苦苦地哀求着。
但是,她压根就没理睬,就像从不曾听见这狼女绝望而嚎啕的哀哭。
对敌人仁慈一次,就是对自己残忍十倍。
她听老宫女讲过东郭先生和狼的故事;也听过农夫和蛇的故事。
甚至于亲身经历庶兄子蛮这种禽兽子灵一次次饶他性命,他一次次骚扰她。
她的眼底有一丝奇异的火焰在燃烧,疯狂得让自己都无法克制,兴奋,残酷,就像这一把斩妖剑的天生使命,一见到了魔鬼,就势不两立。
她举起斩妖剑,对准夜明珠,再一箭劈下去。珠子滚开,无坚不摧的斩妖剑竟然无可奈何。
可是,她并不死心,狠狠地拿起斩妖剑,对准滚动的珠子就是一阵乱砍。
白荞吓呆了,恐惧地将眼睛睁得越来越大。
这疯狂的女人,她身上有一股比狼还狠的性子,不屈不挠,不达目的誓不休。
夏姬砍累了,杀累了,可夜明珠依旧丝毫无损。
终于,她勃然大怒,用尽全身力气,将斩妖剑竖立着插向夜明珠。
刹那间,她虎口发麻,震得手指上全是鲜血。
也就在这时,夜明珠上忽然窜出一股焰火,绿色的斩妖剑也冒出一股青烟。
红色的珠子,翠绿的砍杀,两股妖艳的颜色忽然汇聚在一起,形成一种难以描绘的可怕景色,就像半空中扭动的两股妖火,厮杀得难解难分。
就像有一股毒辣的箭簇射出黑色的毒汁,对面的一座宫殿忽然熊熊燃烧起来。
那是陈共公的寝宫外面的廊庑。
再往里面,躺着陈国的王上大人。
太子的新婚之夜,所有人都喝得醉醺醺的,侍卫也心不在焉。
不知是错觉还是幻想,那宫殿冲天火焰,竟然没有任何人呐喊,奔走,连呼救声都没有……仿佛整个陈国的皇城变成了一片废墟,一片死海……
仿佛那是镜子中的一种幻象。
斩妖剑差点脱手,她踉跄后退一步,依旧死死握住斩妖剑。
子灵看出不对劲,上前一步就将她抓住,沉声道:“夏姬,快扔掉斩妖剑……”
“不!”
“夏姬,快放开……”
她杀红了眼,丝毫也不理睬子灵,忽然变得力大无穷,死死地握着斩妖剑,胡乱地砍,胡乱地追逐,甚至很大力地将子灵的手甩开,势如疯魔,非要把夜明珠劈得粉碎不可……
就在这时,忽然一声巨响,如晴天霹雳炸开了几乎形同虚设的最后一层魔界结界……
天眼开了。
神秘莫测的天上人,沉吟地看着这惊天当地的一幕。
就连他,也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这是小仙女吗?
是当年那个胆怯如小鹿,惊惶如白兔的小女孩吗?
两股妖火冲天而起,一红一绿,在半空中纠缠出绚烂之极又妖艳之极的火焰。
子灵惊呆了。
夏姬也惊呆了。
她握着斩妖剑的手不知何时已经脱手,夜明珠嗖地一声飞起来。正在透明羽化的黑魔王,忽然加快了消失的速度。
她以为那两股妖火将会为他带来能量之源,怒不可遏,再次抓住斩妖剑就冲过去,发狂似的就再一次狠狠刺向黑魔王几乎快要透明的心脏。
巫咸一直睁着眼睛,直到她奔到身边。
旁边的陈太子忽然大吼一声:“不可……万万不可……夏姬,不可……”
但是,已经迟了,她就像一个疯子,拼命地将斩妖剑抽出来又刺进去,一番滥砍滥杀,好像是在斩萝卜似的,企图将黑魔王剁成碎片……
但是,下一刻,她的身子已经被那股红绿交织的魔焰所笼罩,一道诡异的轻烟将她和黑魔王隔开,两双眼睛那么近的距离,将彼此的神色看得请清清楚楚。
她微微瑟缩。
此时,他们已经不再是等待几十万年的爱人,而是互相要致对方于死地的生死仇敌。
夏姬抓住机会绝杀,也从未再指望黑魔王的手下留情。
因为,在最后的一刻,她的身子依旧在试图阻挡红色的夜明珠之光,不让他碰到,也不让他的身子沾染到那股神奇的能量之源。
就如她嘴角毫不掩饰的残酷的笑意巫咸,就算我死,我也不会让你再度复活巫咸,你非死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