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纵横以得意剑法战兵燹妖刀决,一时间,大雪原之上,尽是茫茫光影。
谁胜谁负,五五平数。
一者,以流亡于杀戮,挑战生死极限为快,一者,身负滔天血仇,绝无落败之理。
生死之战,异常夺目。
这才是……真正的妖刀诀。
炎熇兵燹的妖刀诀。
作为同修妖刀诀之人,夜沧澜的心态已由先前的反感,逐渐走到认同。兵燹之刀,便如同天地间那一抹绚丽,足以让人沉浸在非狂非魔的绝艳之中。
“沧澜,不论胜负为何,且听我一言,万莫冲动。”
素还真下意识地按住夜沧澜肩膀,他知晓兵燹与她关系不浅,他更相信,凭着兵燹和她的关系。足够夜沧澜出手相阻。
“安心,这等幼稚之举,我不会做。”
“如此便好。”
素还真猜不透她的心思,与其猜错,不若得她一诺。这男人与男人之间的生死之战,以她之心理,当能合理度测。中途插手,不管对谁,都是一种侮辱。
她只关心蝶湘泪的下落。兵燹与白马纵横已战至生死关头,为何蝶湘泪还未出现,是未及赶到,还是……中途出了事?
“要分胜负了。”
百朝臣忽而出言道,这一招,定生死。
得意剑法的先天潇洒之快意,正是与兵燹先天疯狂之野性抗衡,天时地利人和,谁胜谁败,但看天人一划。
素还真与百朝臣各自下断,更是为此肃杀之气,再添几分疑云。
得意之仇剑,雷啸之疯刀,快制狠,潇洒挡狂然,鲜血淋漓,染红雪原。
兵燹一阵狂笑,刀斜上举,换来白马纵横凝神以待。
日毁星辰乍现,白马纵横瞬即间遮挡住双眼,未曾受到灼伤之痛,而兵燹,却被雪原冰地反射了光艳,照伤兵燹,与此同时,白马纵横剑招出手,十二式得意剑法齐齐而出,顷刻间,斜劈兵燹前胸。
尽管如此,兵燹依然一刀刺中白马纵横左胸,即使未及致命,也带来不可愈合的伤害。
“兵燹,你纳命来吧!”
“纳命?你在做梦么?”
重伤,重伤又能奈何?生死的了悟,世人皆不如他!所谓最完美的结束,也唯有他自己,才能带来。
一声喝,兵燹举刀向后一劈,湖面崩裂之时,他也投入寒彻心扉的冰湖,以寻求自我了断。
“啊!兵燹!”
就是此时,一抹粉红身影急急而奔,自白马纵横身畔擦过,想也不想,紧随其后,跳入冰湖。
失去意识前的那一刻,蝶湘泪只感觉到,渐沉湖底旋流的兵燹,拉住了她的手,使她不至失了方向。
夜沧澜大惊失色,冲到冰裂之处,眼前所见,只有逐渐晕开的血红,被这极寒的冰湖重新冻住,封住了冰面。
“湘泪!”
她本想砸开湖面跳下救人,怎奈胸中剧痛再度传来,人失了重力,倒在冰面,痛苦异常。
“沧澜!”
素还真才为白马纵横止住血流不止的伤口,这边夜沧澜又突然咒法发作,着实让他不知该作何反应。这二人,哪一个都不能有差池,可兵燹,却又关系到紫嫣夫人的儿子,他之生死下落,亦是关键,还有,那名跳入冰湖中的少女,又是何人?观其人并无半点武功,这一举动,可有活路?怎奈冰湖湍急,想要去救,却是更难。
罢了,以兵燹之命,该不会就此出事,当务之急,还是先将白马纵横与夜沧澜送去云尘龛修养才是上策。
你,为何要如此?如此追随我,这是何道理?
冰湖浮沉意识昏沉间,兵燹却是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手紧紧环住蝶湘泪的腰,另一只手,握住她的手,不放开。
不论漂流到哪里,总是有个尽头。他生死一场,选择自我了断,不曾想竟有人肯与他共随,若他能逃过此劫,她却失去性命,他之怒焰滔天,誓将踏平世间。
忽冷忽热的痛苦蔓延在蝶湘泪全身,身上传来的是寒冰刺骨,偏生有一股灼烧感,刺痛着她的神经。眼前一片黑暗,不知如今岁月几何。
依稀间,似乎有人对她说,她若死,他便踏平天下,却不曾真实。
想要醒来,身体竟是无力,连她自己,也不明白自己是哪里来的执念,要与他共死生。
忽而,身上传来温热感觉,蝶湘泪的意识一松,脱离了先前的痛楚,可她并不知晓,那是兵燹在混乱的意识支配间,用自己所剩不多的真气,为她驱寒取暖。
冰川深处,湖畔,兵燹面无血色昏迷不醒,怀中,蝶湘泪面色是不正常的淡青。
不远处,闪过一抹金红色冷光,雪地上,一柄造型诡异的长刀,似是有灵一般,受到某种气息的牵引,缓缓移动到兵燹身边,当从兵燹胸前开裂的伤口处溢出的鲜血,染上刀身后,突地,刀光大炽,倏而转淡。
之后,更为奇特的事发生,这刀,染上了兵燹之血,却又挪动了寸许的位置,在蝶湘泪身边蹭了蹭,敛去了光华之色。
嗯?这个人是……
一袭粉色衣裙,一道清丽人影,缓缓行至兵燹与蝶湘泪身边,她本以为这只是不慎落水的旅人,可看清了兵燹的面容,她不禁倒吸了口冷气。竟然,是兵燹。
容衣的目光落在蝶湘泪身上,眼中寒光乍现忽消,心头涌上一抹杀机。这女孩,出现的时机不对,出现的地点不对,她,不该跟在兵燹身边,这样要她怎样将日后的事处理妥当?
这天寒地冻,兵燹人事不醒,她若是将人杀掉,是否……可行?
不,不可以,她不能无缘无故夺取这小姑娘的性命,而更看她与兵燹生死不分的亲密,想来是对兵燹重要之人,若是失去了她,兵燹会做出什么事来,亦是不可估量。
与其杀,倒不如,二人双救,这些天来,她已得到前所未有的快乐,做人……要知足啊,不管日后会有何种变故要去面对,总是……一时无憾。
如此做想,容衣便想先抱起蝶湘泪,在她看来,蝶湘泪本是柔弱女子,要将人移到无风无雪的所在,当然也要由她开始。可就在她接近蝶湘泪的瞬间,那柄神秘长刀,突然豪光一闪,将容衣逼退数步,似是警告她不许接近蝶湘泪。
认主神兵?不对,气息不对,从刀的气息判断,它所认的,该是兵燹才是,可它为何又护蝶湘泪?
“安心,我只是想救她,别无它念。”
容衣并不确定此刀是否通灵,可观其神秘,不由对它开口解释。果然,长刀听得此言,不再散发出惊人的压迫之感,老老实实地被蝶湘泪抱在胸前,不再攻击容衣。
果真奇刀,她之决定,并无错误。还好……没有真动念头杀了蝶湘泪,否则,单是这柄刀,她便不知该如何应对啊。
这女人,倒是有趣,分明是什么都不会的,竟敢随他一同赴死,难道,她也是不喜珍惜性命之人么?
习武人的体质加上容衣所寻来的药草,让兵燹恢复很快,当然,这期间或许还有那把奇怪的魔刀起到了神秘的作用。救了他的容衣固然让他感到惊奇,但尚比不上蝶湘泪对他的重要性,救命,与同生共死,相对而言,必是后者分量重过前者。
好冷……
蝶湘泪向前又靠了靠,下意识地缩进兵燹怀中,她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的伤害,只是高烧不退,来得有些凶猛,即使容衣走去人群居住的地方买来退烧的成药,也是见效甚微。
但这也是能想明白的。毕竟她才真正接触武学,跳到冰湖之中,没丢了性命,已是奇迹,只是发烧,太过幸运了。
“小姑娘,你倒是有趣,这多天来,如此照顾我们,你,该不会是对我炎熇兵燹产生兴趣了吧?”
一手揽着蝶湘泪的腰,让她不至摔下去,兵燹对容衣的表现极为不解,怀中的这个是这样,这个容衣也是这样,难道他炎熇兵燹身上的杀气,已经退却至斯了么。
“我,我只是不想看到你们平白在这大雪原上送了性命而已。”
容衣后退了几步,细心如她,在兵燹眼中发现一抹本不会出现在他身上柔和,是因为那不知姓名的小女孩么?肯与兵燹同生共死,也难怪兵燹会对她另眼相待。
“喔?是吗?小姑娘,你的神情可是出卖了你的心思啊,哈哈哈哈哈,不过你放心,你的实力,还不足以引起我的兴趣,倒是你的胆量,让我满意。”
橘红色的魔刀妖焰一闪,似乎是在怪兵燹笑的声音太大,影响到蝶湘泪休息,而这光芒也提醒了兵燹某件事。当他第一眼看到这怪刀时,便用手中炎熇去试刀,结果没想到炎熇被断,害他失了兵刃,而这破刀居然还做出一副得意的样子,此刻更是来和他叫板:“你这刀,倒是奇怪!哼,兵燹的刀,只能叫炎熇,你若不想叫,离开!”
“嗡嗡~”
魔刀上传来委屈的的意思,换来兵燹将刀拎到眼前:“你这破刀,叫还是不叫,不叫,我就把你扔在这雪原!”
“嗡嗡~”
魔刀光芒再闪,非常无可奈何地做出点头同意的表情,虽然看上去更像是整个刀身都在动。
“我,我先离开了。”看他们相处的如此温馨,容衣也不愿打扰,她不知道当那个人看到兵燹时会做出什么反应,更猜不到蝶湘泪会被如何处置,唯有时刻找机会提醒:“兵燹,这位姑娘病未曾好,你千万不要离开她身边啊。”唯有你在,那个人,才不会对她下手。
她就是不叮嘱,他也走不了。
兵燹颇有些郁闷地瞪着抓住了自己头发的蝶湘泪,手劲还不小,扯她放手,会有危险把自己头发抓下来。
于是,当容衣离开后,蝶湘泪幽幽醒转之时,看到的就是兵燹坐在火堆边,有那么一丝啦笨拙地翻烤着一只很像羊的动物。
“……好饿!”
蝶湘泪睁开眼睛第一时刻便发现了已经熟到滴油的烤羊,也不顾烫,冲上去顺手抄起新炎熇,挥刀斩下一条羊腿,抱着开始啃。
“你!”
兵燹已经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控制面部表情才算正常,这一人一刀同时呈现呆滞之色,就这么看着蝶湘泪速度惊人地干掉一整只烤羊腿,说了一个字,便找不到后面要接什么。
“呃,咳咳咳!!”
吃的有些急了,蝶湘泪被一口羊肉噎在嗓子里,不上不下,咳的万分狼狈,兵燹面无表情滴抽抽嘴角,递过去一个水囊,他头一次见到昏睡多日醒来后做如此反应的怪人,这小姑娘的神经,究竟是什么做的?
“蝶湘泪。”
兵燹总算是记起来她的名字,先前不是不知,只是她还没到能让他记住的地步,唯有那纵身一跃,陪伴至今,教他记下这三字。
“喂,叫人叫全名很不礼貌诶,要么叫我小蝶,要么叫我湘泪,这两种,你任选啦。”
看她活跳跳的样子,哪里还有之前的要死不活,难道她所谓治疗高烧不退的方法,就是胡吃海塞一顿?这未免太省事了吧!早知道这样,先前就给她喂食物不就好了!
“够了,很多了,省起来!你别吃了!!”
兵燹眼看着她把整头烤羊吃到还剩下最后一条烤前腿,终于面上变色,从她手中抢过这最后的食物,她这是什么胃口!太好了!不怕撑死么!
“可是……我只吃了半饱啊……”
不知道为什么肚子格外饿,她到底是睡了多少天呢?好想把剩下的也吃掉啊……不过看起来兵燹似乎还没吃饭,算了……半饱就半饱把……晚饭多吃一些就好了……
怎么有种错觉。兵燹一头冷汗,不知为何他觉得蝶湘泪看着她的表情活像是看见大餐,她,她对饥饿有如此怨念么……但,这是绝对不能妥协不能给她了,再吃下去,他怕他自己会连晚饭一起省下,这小妞万一吃饱了再倒个口什么的……他到底在想什么!
“咦?兵燹,你原来的刀呢?不过这把刀好漂亮~”
蝶湘泪终于注意到了一旁来回晃悠的新炎熇,这把刀……看上去好欢脱的样子?这是怎么回事?
当炎熇听到蝶湘泪说它漂亮后,立刻表现出一副荡漾的样子,跳到蝶湘泪怀中,顺便还向兵燹晃晃刀柄,似乎在挑衅……
“你,这妖刀!”
兵燹一把抢过炎熇,将它丢到一旁:“好啊,你竟然敢无视我的存在,我才是你的主人,哼,你是想被丢去融了么?”
“嗡嗡~~”
炎熇理都不理他,又蹦回蝶湘泪身边,这次还很过分地在蝶湘泪脸上蹭蹭,以示撒娇。
“哈哈哈!好可爱的刀~~兵燹,它不是你的佩刀吗?但是好像喜欢我比喜欢你更多呢~”
蝶湘泪抱着炎熇,这刀太有趣了,而且兵燹的脸色……好像有转黑的迹象啊~
不对,这分明是把魔刀,怎么蝶湘泪毫无修为反而不受任何侵害?他是凭着极端强烈的个性才抗拒了魔刀的影响,她又凭的什么?还是说……
“色刀!”
兵燹恨恨地骂了一句,他炎熇兵燹怎么可以用如此没有格调的色刀!一定要让它知道,谁才是它的主人才行!
“蝶湘泪!把刀给我!”它不服,就收拾它到服!
又是全名,这么叫真的很讨厌啊~尤其是被兵燹这么叫!
蝶湘泪白了他一眼:“它明明喜欢我啊,再说,你还连名带姓的喊我,如果你学不会正常称呼,那我绝对不把它给你!要不,你自己来抢啊!看它是跟你还是跟我!”
老早她就觉得夜沧澜的倾灭非常有趣了,一直在想,会不会每把刀里都有个刀灵住着,今天就让她看到了炎熇,会不会化出形体她是不知道啦,但这刀真的通灵啊,而且这么有意思,不像刀,倒像是宠物~
这一阵子,容衣经常为兵燹和蝶湘泪送来伤药,食物,和换洗的衣物,看蝶湘泪与兵燹之间的相处,有些话,是她始终无法说出口的。越是快乐的表面,换来的,越是让人不可面对的深渊。
她始终不曾忘了交代给她的命令,可不论是与天忌在一起,还是与兵燹和蝶湘泪在一起,都让她在心底产生迟疑。然而,对与错,从来不是……允许她判断的。
“容衣姐姐,你有什么不开心的吗?”
抱着炎熇,蝶湘泪凑到容衣身边,从容衣日渐忧愁的目光中,蝶湘泪看出她在隐藏什么。
“不,没什么。”容衣一惊,慌忙掩饰道,其实在这大雪原之上,才是
她所过的最开心的日子,那些无法告人的秘密,可以暂时得到遗忘,如果没有那个人来提醒警告她,或许会更好。
要她寻一个好机会,无声无息的杀掉蝶湘泪么,不可能,且不说兵燹不会放蝶湘泪一人外出,就算会,她也是绝不会下这个手。
有蝶湘泪在身边的兵燹,更像是一个真人,会生气,会微笑,即使看不出面上有何变化,依然是能够从细微的地方分辨出来。而这姑娘,原先与世无争,与她容衣相比,却是快活数分,便是这份羡慕,也是无法让她依照命令下此毒手。
“湘泪,你们已经痊愈,为何不肯离开这里?”
容衣看着她,若他们离开,或许事情会出现转机,那个人……若知道兵燹不在雪原,便不会在让她动手,而那命令,本就是无稽之举,为何……一定要如此做?
其实她也想离开啦,但是兵燹不肯走,说什么炎熇尚未和他达到人刀合一的地步,他是绝对不会出大雪原一部,他不走,那她当然也得留下了,不然要她一个人走在这天寒地冻的地方……不出一天,绝对冻死。
可是,容衣肯定是有什么隐藏着不肯说了,看得出来,那是和兵燹有关,但兵燹武功高强,还有什么是解决不了的呢?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多心了,不知为什么,她看容衣,总觉得和兵燹有些相似,除了兵燹那孤绝的气质外,不论容貌还是形态,容衣与兵燹,都相差无几。
“唉,罢了,湘泪,你切莫离开兵燹身边便是。我先走了。”
终究还是没办法开口,她也只能寄望与兵燹。她今生无法得到想要的生活,可兵燹不同,兵燹所拥有的,比她多的多。
到底是什么事啊。
蝶湘泪怔怔地看着容衣离开,心中总是有些说不出的堵塞,这个容衣,活的好累,有什么事不能明明白白的讲出来呢?都说出来,才有解决的可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