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侄子近来闹腾的紧,前些日子闹腾他爹娘倒还好,我当瞧个热闹。昨个儿闹腾到我头上,我方明二哥千钰的心。
‘轰’的一声,大地震了震。少顷,月牙来报,道是这声音是自灶房传来,我那侄子在竹筒里装了火药,被玉娘当做柴火烧了。我愣了愣,二哥果真是造化不浅,从前有我闹腾他,如今侄子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闹腾的法子比我还多。
“阿庄呢?”阿庄是侄子的小名,由他的天帝外公所取。
是了,二哥娶的嫂嫂,乃天宫天帝的大女儿,聪明贤惠,知书达礼。
“被大公主带走了,说是……”月牙往我的茶杯里续了茶,我端着她才道:“说是要赶紧收拾包袱把他送到天帝那儿去,好免去他爹的一顿海揍。”
放下茶杯,我轻叹一声气,嫂嫂不过是糊弄糊弄阿庄罢了。怕是这天底下的人都离了我二哥,嫂嫂也绝不会离开他一时半会儿。他们能成亲,着实不易。
我紧了紧衣,初秋的夜里有些凉,“月牙,你下去吧。明儿我去钟鼓,你与玉娘也出去走走。”
总归是没能睡个好觉,半夜,我惊得一身冷汗,自梦中醒了过来。
几百年来,上天总没能赐我一个好梦,亏得我与天帝还挂了层亲戚关系。
再睡已是难事,索性我收拾东西,赶夜路去钟鼓也不错。
师兄的来信里说,想我的紧。
我也想,想念钟鼓的每一寸土地,每一株花草,想念那段求学的日子。
除了送给二师兄的是紫砂茶壶,其余的八个师兄皆是晶莹通透的美玉。一来我确只晓得二师兄喜爱饮茶,信中提到缺了个紫砂茶壶,二来我这丹穴山,产美玉,形状千奇百怪,大小不一,最适宜当做礼物送去。
临行前,我去了墨洵的房间,也是他的师父,我染些他的气息也好。
好家伙,我这才开了墨洵的房门,还没来得及感悟半分,就先看见了榻上躺着的椛术他老人家。
我的脸冷了下来,纵然他长我千千万万岁,可除我之外旁人不许进墨洵的屋子,是我以帝姬的身份立下来的规定。
端架子,我素来熟悉。
“哟,小阿水还生气了?”椛术察觉气氛不对,笑嘻嘻的就起了身,端端正正的坐着,“我这不也是受未獒所托嘛,你可别怪我。”说完又朝我招了手,“你过来坐,我也给你带了件好东西。”
他这样说,我也没了气,径直走了过去。
“未獒今年又不去?”
椛术朝着嘴里投去一个核桃仁,边咬边道:“去了极地,说是要驯只坐骑。想来他不太喜欢我给他的朱古。”
朱古是只九头鸟,是椛术去往北火山捉回来的。自此,北火山没了主,成了一座死山,挂在了椛术的名下。近几年椛术得空,过去种了几束桃花。听未獒说,长的比椛术府邸的还好些。
“未獒要我捎什么?”
椛术又吃了个核桃仁,才从兜里拿出了个玉石枕头,“这是未獒托我带给你的。”又从兜里摸出一木盒,“这是我得空做的,助眠。”
我接了下来,心中感慨万千却一时无言。未獒与我不合,我与他虽然自娘胎就相识,可一见面必定吵架。但我想,大概这世上最懂我之人,也能算上他一个吧。晓得我睡眠不好,便弄了个玉石枕头。晓得与我见面要争吵,便托椛术带来。
“对了,东海龙太子快娶亲了,未獒问你要不要去把那位新娘子的红装毁了。”未等我回答,椛术又哎呀一声,“我可说错话了,来时我还叮嘱我这张嘴,万万不能问的呀!”
我悟了,椛术他在逗我。
我拿出一片椛术做的香,放在鼻尖,笑道:“问我做什么?他若想要拐跑新娘子,该问你同意不同意。”
椛术没因我这个回答生气,反而伸手帮我理了理额头掉落的发丝,眼里满是疼惜,那样的柔情,看的我汗毛竖起,暗觉不妙。果真,我听他道:“我的小阿水,没了心上人竟变得这般咄咄逼人,唉……造化弄人啊!”
他说的煞有介事,我忙逃也似的离开了房间。椛术是什么人?生平里一点亏都吃不得,我跟他磨嘴皮子,怕是反而会被他拿刀片刮我的痛楚。
未獒性子直,椛术却是全然相反。想起他做的那些事,我不由打了个冷颤。我欺负未獒的次数不少,椛术他没找我算账……或许我曾也在哪处积了德罢。
踏上云头,我朝着钟鼓行去。
钟鼓一切如常,一条路直抵山顶,路旁种满了各色的水仙花。也许是物是人非,我总觉得这些水仙花已不如当初师父还在时长得讨人喜欢。
今日是师父离世第两百个年头,惭愧如我,竟是连师父的最后一面都没看到。
大师兄说师父是练功时不慎走火入魔,加之在极地受的冰寒之毒复发,师父没能熬住……
师父那般德高望重的仙,我本不信他会是这样的结局,奈何大师兄的话,我又不得不信。
空中落下我的一声叹息,我伸手摘下一株水仙,仿佛师父还在的模样,别在了发间。
“快些快些,要赶在天亮之前到达山顶。”
“哎哎,你可等等我。”
“你快些,天亮之前赶不到,大师兄非得把我们的皮给剥了不可!”
我朝着不远处说话的两人投去一个眼神,大师兄虽然为人严谨,却不至于叫人害怕成这个模样吧。
“哎,这一去才真是划不来。不仅没能见上奉语公主一面儿,还差点被那大家伙给吃了。哎哎,你等等我。”
奉语?
“我本也料到了,奉语公主身份尊贵。要想一件她的真容,谈何容易!我也是糊涂了,竟真带着你去...”
“嘿嘿,师兄你也是有色心的吧。奉语公主的面容天上地下五界九州无人能及,师兄这个难得的糊涂啊,值得。”
“去去去,给我走快些。”
我看着两位白衣打打闹闹逐渐远去,这才提起步伐,往山顶行去。
奉语长得美,这是事实。连椛术都说,奉语是他见过最像公主的公主。自然,当时的语境,他也似在笑话我不像个帝姬。
当时,我可不像现在一般,能心平气和的接受这句话。
当时,我一点都不觉得奉语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