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鸳雏一惊。圣母那就是一种‘能容得下一切罪恶还能慈悲的洒满光辉’的神奇物种,更遑论以修佛为道的江圣母,更是个佛光普照、以德报怨的主儿。
居然会…打架?
“怎么回事?”稳了稳激荡的心神,叶鸳雏才缓缓开了口。
“听说今儿个江王妃邀请尹大人家的夏姨娘来宫中做客。刚好皇上去永寿宫探望太后,便想顺道去瞧瞧王妃。不想王妃恰巧不在,只留了夏氏在殿内……”
说到这儿,崔公公抬眼看了看黛修媛,只见着自家主子垂眸带笑,实是看不出情绪。一时间捉摸不准,只得断断续续的接了下去,“也不知怎么回事,等王妃回来的时候,刚好便见着夏氏跌倒在皇上身上…”
“所以,王妃就和夏氏打起来了?”叶鸳雏挑了挑眉,缓缓接上。
“待皇上走后,江王妃便邀着夏氏去花园看花,就、就打了起来……”
看来江圣母今儿个是为爱崛起了啊!为了昭宣帝,一秒钟变身夜叉。
叶鸳雏起身,理了理裙角,“晴曦,备撵。”这么大一场戏,她也总得去凑凑热闹不是?
等着叶鸳雏赶到御花园时,周围或远或近的已经站了不少妃嫔。显然,和叶鸳雏抱着同样想法的人不少。
远远瞧去,缤纷花丛中两个女人皆是狼狈不堪。钗环尽落,发鬓歪歪斜斜的看上去便滑稽可笑的紧。
“夏妹妹,你太让我失望了。”
江彩离眼角泛红,面上仍是那副悲悯慈悲的表情,对上夏楚忧的脸,更是把“怒其不争,哀其背叛”的失望、痛苦乃至谅解刻画了个入木三分。
两人皆是挂了彩,但显然,江彩离以绝对优势占据了上风。上演着“年度正室和小三那些情不自禁、不得不说的夺命纠葛”。
周围看戏的人多,真心劝架的人少。御花园里上蹿下跳,一片鸡飞狗跳般的忙乱。
不一会儿,也不知夏楚忧说了句什么,江彩离脸色不变,哀戚之色更加浓重两分,手下动作却是毫不迟疑。倾身上前,直接将语言的力量化为了物理的威胁、动作上的直接打击。
果然,女人打架很纠结。不光难看没气质,而且各种磕碜。
后宫女人终日无聊,除了宫斗便是看戏,今天御花园中这么一场“唱念坐打俱佳”的大戏,大伙更是看得畅快淋漓。
江王妃对着昭宣帝的那点子心思,后宫皆有所觉,如今见着江彩离倒霉,大家也落得看个笑话。
直到皇上身边的张公公来了,这场荒诞的戏剧才算是落了幕。
江彩离隶属于王妃,夏氏只是个小小的官家姨娘,便是为着皇家脸面,只怕这夏楚忧也讨不了好。
叶鸳雏看得心满意足,刚刚走到明光殿门口,王嬷嬷便急急的迎了出来,“主子,年小仪来访,”
新人进宫,理应去各宫高位妃子处拜访,只是前段日子叶鸳雏正病着,这件事便耽搁了下来,今儿个年夕月来拜访,倒也无可厚非。也算是全了礼数。
叶鸳雏点点头,打头朝着殿里走去。
此时年夕月只虚坐了椅子一角,半侧了身子向着叶鸳雏。一身的嫩粉宫装,双手规矩的交叠。纤长的手指上,涂着玫红色蔻丹的长指甲格外醒目。
头上梳着团花宫髻,簪着绢布制的宫花,耳畔珍珠链儿,没有繁复冗杂的钗环,却更加显得肌肤如雪、长睫如扇。比之大皇子满月宴上的甜美活泼,更多了分妩媚艳光。
“见过修媛娘娘”,寒暄过以后,年夕月这才慢慢的开了口,声音尾音微扬,如珠落玉盘般,清甜脆亮的紧,“夕月初来乍到,尚有许多不妥之处,望娘娘多加训诫。”
说是训诫,不过便是新进宫的秀女对着高位妃嫔的一种客套话而已。
“后宫之中,同侍君王,你我便是姐妹,无训诫之说”,叶鸳雏也不拿架子,浅笑嫣然,“同在后宫,姐妹和睦,便是幸事了。”
年夕月嫣然一笑,双颊飞起桃红,嘴角盈满了欢欣,“谢娘娘教诲,妹妹谨记在心。”毕竟还是初入宫帷,虽是庶女,但因着年家女儿甚少,在家时也是颇受宠爱,放在掌心间娇养着长大的。
如今见着黛修媛没有趁机为难于她,端的是和善可亲、娇美脱俗,一双眼睛便偷偷的瞅着她打量。言谈间少了两三分拘束,嘴角微勾,笑意盈盈。
这份灵动清澈,倒是颇为令人侧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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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明明,帘帐轻动,拿了颗草莓到嘴里,微微甜味的凉意让叶鸳雏心情很好。旁边小宫女轻轻打着扇,更是衬得人无比惬意慵懒起来。
阶前正坐了几个司乐坊的琵琶姬,轻拢慢捻抹复挑,欢快的弦音配着外面烂漫的春光,只像是跌碎了的琉璃花盏,鲜亮的像是小姑娘新穿上身的春装。
琵琶声如珠落,叶鸳雏正在兴头时,只听得外面传来女子尖厉的声音。
“修媛娘娘倒是好兴致。”
叶鸳雏皱了皱眉,睁眼看去,便见着殿门口正站了早前掉过荷塘的马美人马南荣。
肌肤赛雪,脸若银盘,体型丰腴,身材高挑,颇有唐朝仕女之风。
只是现在大家都以瘦为美,马美人这样的体型自然少不了后宫的诸多诟病嘲笑。又因着她争宠落水而沦为笑柄,后宫一帮子女人私下底更是给她取了个“母大虫”的诨名。
“本宫兴致如何倒是不劳美人费心。”叶鸳雏淡淡的瞥了马南荣一眼。转头抬手示意,轻灵的音乐声便又响了起来。
马美人脸色一青,看黛修媛悠闲闲的静谧样子,本就因着恼怒气愤而绯红的双颊更是涨红的三分,“年小仪在曲台阁生死未卜,娘娘这边倒是还有闲情”。
见着叶鸳雏惊讶的睁开了双眼,马南荣心中的郁气倒是一扫而光。想到眼前女子下、作卑鄙的手段,又看了看她身无三两肉的小身板,眼底暗暗划过一丝鄙夷,“年小仪从娘娘这儿出来后,在回曲台阁的半道上便开始肚子疼。如今太医诊断年小仪已有了一个月的身孕,只是不慎服食了大红花,就要小产了…”说着,狠狠的加重了语气,“娘娘果然是好狠的心。”
年夕月月信不准,怀了一个月身孕竟是毫无所觉。今儿个她只在明光殿稍坐了坐,喝了一盏茶,还没一炷香的时间便出了事。这黛修媛自然是头号嫌疑人。昭宣帝刚得了信,已是朝着曲台殿赶去了。
只怕这次黛修媛讨不了好。
看着眼前人煞白的脸色,马美人只觉得心中畅快了两分。
叶鸳雏眯了眯眼,看崔公公正擦着满脑门的汗,一脸焦急的在殿外探头。只怕是崔公公正想向自己回禀这事,却被马南荣抢了先。
听说马美人和年夕月私交甚好,如今一瞧,倒是果不其然。
叶鸳雏眼睛眯了眯,嘴角却是冷冷勾起一笑。
也不知道这次是谁察觉了年小仪的孕事,栽赃嫁祸到她的头上来了。但凡牵扯上皇嗣之事,只怕不死也得脱层皮了。
叶鸳雏朝着王嬷嬷一使眼风,王嬷嬷立刻神情凝重的悄悄退了出去。
马美人直立立的杵在面前,连外边的光线都被她挡了一半。叶鸳雏没耐烦和这个张牙舞爪、一上来就扣自个罪名的马南荣周旋。
抖了抖身上的衣饰,从藤椅上施施然起了身。满身的娇柔怜美,站在身材高挑、气势出众的马美人面前,更显得娇小可人,“美人怎能断定大红花是本宫所下?马美人再信口雌黄,宫里的宗人堂可不是摆设的玩意儿。”
宗人堂专管内廷刑罚,进了宗人堂的妃嫔,那就没成功出来过的先例。
黛修媛语调柔柔,嘴唇含笑,温声细气的紧,偏那双眼睛凉凉的落在马南荣身上,让人无端端便生了一股寒意。
马美人一时气恼,上前一步,待要叫喊起来,便见黛修媛目露秋波,盈盈波光袅袅娜娜的落在她身上,拽着自个的衣角怯怯的退了一步。
马南荣愕然,“你退什么?”
叶鸳雏上下看了她一眼,微笑,“我怕你这样粗壮的女人打我。”
马美人一噎,顿时傻眼。
曲台阁里,一片愁云惨雾,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宫女太监们俱是战战兢兢,唯恐一不小心便牵连了自个。
年小仪怀孕一个月,却莫名其妙流了产,这件事怎么着也得有个交代。
年夕月一脸灰败惨淡的靠在床榻上,一见着昭宣帝进去,眼睫一眨,一串泪珠儿已是翻涌而出,“皇上,我们的孩子…”
声音凄哀,直是婉转入云霄。
“黛修媛…”顿了顿,只巴巴的望着昭宣帝,梨花带雨的样子好不怜人。
外间聚集了好些妃嫔,皆是一脸幸灾乐祸的模样。宫中受宠的黛修媛对上新秀年夕月,怎么看,都是一出跌宕起伏的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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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暖光融融,正是寒消花开的时节。此时的明光殿中却是一片沉凝。
叶鸳雏一身的素色百褶罗裙,头上挽着垂坠髻,上面只插了一根百合玉簪,通身上下素净的紧。
即使规规矩矩的跪在地上,也逶逶迤迤恰如一朵带露轻颤的花枝。一张玉白的小脸沉静端肃,平静无波的恰如一尊雕像一般。
“妾没有害年小仪肚中的孩子。”轻咬薄唇,话语轻柔低缓,却是坚定果决,不动分毫。
“哦?照着黛修媛的话,那茶盏杯上抹上的大红花药物也是自个跑上去的不成?”丽妃轻啜了一口茶,闻言便是一阵哂笑,“黛修媛这张小嘴,倒真真是会说话。”
这话说得促狭又诛心。丽妃话音一落,四周便响起了轻轻的笑声。周围端坐的妃嫔皆是掩帕斜眼望着跪地的叶鸳雏,这般无声的鄙夷淡漠,真真是要从人心里剜出块肉来。
熙美人拿着锦帕试了试嘴,淡漠的望了眼跪在地上的叶鸳雏,眼光微动,向着暄妃的方向便是轻轻一转。
王美人王敬芝似哀实喜,看着黛修媛楚楚的掉了两滴泪,说出来的话却颇有些气死人不偿命的感觉,“皇上别怪姐姐,想来姐姐也不是存心的……”
竟是直接替叶鸳雏敲定了罪名。
宜妃整了整锦袍衣角,心下一叹。这后宫就是这样,行来步步惊心,不管你是龙恩优渥还是凄苦度日,只要一步行错,被人见缝插针,那结局就是被打入万丈深渊。
经御医查明,明光殿里奉给年小仪的茶盏沿上抹了大红花的药物,用着蜜蜡轻轻的封了,入水不化,触唇却是即融的。要不是御医查得仔细,只怕也要给蒙了过去。
便说宫里没有蠢笨的谋害方式。
黛修媛的脸色愈白,一时语塞,再开口时那柔婉的腔调里已是带了微微的鼻音,“妾没有、没有做过这样的事…”
话还没说完,外边的小太监便跌跌撞撞的闯了进来,“不好了,子桑姑姑悬梁了……”
话一出口,众位妃嫔眼中俱是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