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教?”莲歌诧异,“那不就是一个打着前朝的旗号蛊惑人心的教派吗?我听说六年前在胄城被当时的胄城官兵剿灭了啊,当众斩首什么的。”
莲歌知道的也只能是听说来的,她看向萧长暮询问,萧长暮点头肯定,他们每到一个城镇,小丫头都会看些记载了解一下这个城镇,而胄城六年前发生的那件事,足够惊天动地,所以引起了小丫头的注意,她也有印象。
“赤教是打了前朝的旗号吧?我之前是这么以为的,那婆婆看到过什么,赤教还存在?”
李婆婆通过莲歌的反应,也知道这姑娘是真的心向靖澜的,在心里也偷偷松了口气,“是啊,六年前,赤教在胄城作孽,老婆子也亲眼目睹了,到他们被抓起来斩首示众,城中不少人都去看了,我也去了……”
“赤教当时,是怎么做的?”莲歌突然问道。
“小姑娘,看得出来你还小,估计没见过什么教众的狂热,尤其是这种别有所图的邪教,赤教其实是十年前就出现在了胄城,只不过最开始,没怎么样,当地父母官也没怎么在意。”
“的确,靖澜一向很大度,当朝帝王也是个很有气度的帝王,对于这些教啊什么的,只要是对百姓有好处的,不触犯靖澜律例的,都是可以存在的,像西封会就很好,给百姓不少便利。”
“西封会是你们帝京的吧?”婆婆显然也是听过的,“这赤教和西封会可不一样,不会给百姓任何实质性的好处,只会煽动人心,尤其是对穷苦百姓,告诉他们加入赤教,就不需要这辛苦的劳作的,就能轻轻松松变得富有起来。”
莲歌摇摇头,“哪有这么好的事啊……”
“是啊,小姑娘你是个通透的人,哪有这等好事?可是,可惜了那么多活了大半辈子好几十年的人,却看不透这个道理。”婆婆遗憾。
“那后来呢?”莲歌皱着眉头问。
萧长暮叹气,放下书本,走到她身前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揉了揉莲歌的脸,“已经过去了,不准皱眉,不然我不开心了。”
莲歌也伸出手,握住萧长暮的手笑笑,“好。”
婆婆在内心再次感叹,这两个孩子感情真好啊,不止如此,还一个比一个灵气,两个人之间萦绕着的默契,让人不忍心破坏。
有了萧长暮这次的打断,莲歌听了赤教的事之后有些郁郁的心亮堂了不少。
萧长暮坐在她身边,“你以前喜欢看志怪故事,喜欢看新奇的传闻,那些传闻之中的怪物,动辄毁灭一个村镇,想想那些……”
莲歌摇摇头,“可是,我们这一路……总感觉有些时候,人要比怪物可怕多了……”就比如那卖孩子的人间炼狱,比如那需要老人供奉殉命的封闭村落……还有那骗婚害人的小人……每一个,都让人发自内心的觉得冷,更能看清楚这人世。
“小姑娘啊,你这话算是说对了,有些时候,人比神鬼怪物可怕多了……”婆婆苦笑道。
“小丫头,听我说,冷静一些,你第一此如此直接听邪教之事……”萧长暮有些担心。
“没关系长暮哥哥,我承受的住,我不一向是叛道离经不同凡响的吗?”莲歌道,“你看,就我们两个的经历,还有什么是看不得的?”
“对,人间有恶鬼,也有春风。”萧长暮肯定道,想起他认识小丫头也一年了,这一年之中,从初见她,单纯觉得她不该被埋没于后宅,到后来越来越挂心。
到现在,想起那时候的她经历的那些,萧长暮心中有些当时都没有的心疼,时间越久,那种心疼就多一分。
那时候单纯的她突遭变故,是怎么样的心情让她支撑着走到后来呢?寒冷残破的夜晚,安安静静却危机四伏的祠堂,翻脸不认人的父亲,躲起来不管她的母亲,远在天边的哥哥,如豺狼虎豹的庶母和庶兄庶姐,被人收买监视她的下人……
是啊,世态炎凉,他的小丫头什么没见过啊,本该是最亲近的人的背离都见过,却还是没有放弃相信人世间最好的希望和光明。
“对啊,世间有那些人,但是若是不相信世间的光明,又怎么会遇到长暮哥哥呢?而且母亲现在也重新开始了,大家……对我都很好,所以啊,虽然有很多黑暗,有那寺庙,但是也有邱先生,有很多喜欢我的婆婆,看到他们的笑脸啊,总会心里很暖的,所以不用担心我承受不了,李婆婆继续说,没关系的。”
看着莲歌笑着看向她,李婆婆突然也愣住了,自从那件事之后,她好像一直沉浸在悲伤之中,自认看够了人世百态,对世人,也是不信任居多,对于莲歌的喜欢,多半也是她的容貌气质招人喜欢,所以她乐意去表达善意。
可是,发自内心的,她心中还是冷的……
婆婆半天没说话,莲歌也没有着急,而是慢慢的笑着等待,婆婆最终还是摇摇头苦笑,“以前老婆子我还说别人,今天才知道,我是真没丫头你活的明白啊……”婆婆的思绪仿佛飘远了。
“婆婆过誉了,每个人都有自己活着的方式和看待事情的看法,顺其自然就好。”
想了好久,李婆婆觉得这姑娘和这后生更加不是普通人,但是这想法只能在心中想一想,不敢再问了,而她心中埋藏着的故事,突然第一次这么强烈的想要说出来。
“小姑娘啊,婆婆突然想说一说我为什么不卖羊肉汤的事了,你还愿意听吗?”李婆婆突然说。
莲歌有些意外,不过还是点了点头,“婆婆想说的话,随时可以啊。”
李婆婆是真的觉得,与这姑娘相处,太让人舒坦了,“曾经,我小时候,我父亲也是做小吃的,那时候,父亲最拿手的就是这羊肉汤,小姑娘如果感兴趣可以去问问胄城的老人们,他们很多人都应该还记得李家的羊肉汤是一绝的。”
“这样啊,婆婆做的很好吃,手艺就是婆婆的父亲亲传的吧?如果是的话那应该有名气的。”莲歌的声音轻轻柔柔的,让婆婆很安心。
“嗯,是啊,可是我毕竟还没有都学会,还是差了一些,记忆中,父亲做的还要好。”
“那……后来呢?”莲歌问道,虽然想着就是婆婆的父亲出了什么事情,才让这门技艺绝了,而婆婆看上去也很伤心不愿意提起。
“这个说起来,就又和那赤教有关系了。”李婆婆说到了赤教,就有些恨意。
莲歌也是赤吃惊,“又是与赤教有关系啊?”
“就像之前说的,赤教是蛊惑人心的好手,那时候很不幸,家父没能经得起蛊惑,那天,赤教的人来我家小摊子上来喝羊肉汤,几次下来,与家父就相熟了,谈的也越来越多。”
“那些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劝说父亲,他这样起早贪黑,劳心费力,却只能小富,养家糊口罢了,看那些轻轻松松的每天什么都不做的,却能挣大钱,整天吃喝玩乐。”
“一开始,父亲还没有动摇,但是一次又一次的,那些人巧舌如簧,让父亲越发的开始相信,世道不公,对穷苦人家不公,因此,开始越来越想要与那些人相处,与他们走的越来越近。”
“话不是这么说的,每个人的辛苦,都是外人看不到的啊!”莲歌说道,就好像别人都会以为帝王无所不能,什么圣旨都能下,可是萧询义多辛苦她看在眼里。
又比如世人皆说九殿下逍遥自在,可是萧长暮身上背负着什么,要不是走到了他的身边,莲歌都不知道。
“是啊。”婆婆苦笑,“可惜那个时候,父亲像是入魔了一般,怎么也听不进我的哀求,那时候我说,父亲啊,我们不要那么有钱,就像现在这样,安安稳稳就好啊……”
“婆婆也是个睿智的人啊。”莲歌感叹。
婆婆却摇摇头,“哪是啊,那时候只是觉得那群人真的很可怕,作为父亲最亲近的人,他的变化,我这个做女儿的是最先看得到的。”
“可惜,不管我怎么哀求父亲变回原来的模样,他都听不进去了,还说我不懂事,什么都不懂。”婆婆想起之前的事极为痛苦。
“再后来,父亲完全相信了那群人的那一套,渐渐的,生意也不管了,买卖也不做了,而且,一直往外跑,我能见到他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
萧长暮突然说道,“在赤教那次所谓的被正式铲除,教主和很多教中地位很高的人被斩首的那次之前,还有过一次动丨乱,好像是赤教带领一帮人想要占据胄城城北一个县镇,对吧?”
李婆婆愣了愣,半晌失落点点头,“对啊,可是叛乱就要与官府交手,就会有死伤。”
莲歌突然猜到了什么,有些惊讶的看了看萧长暮,又抬起头有些担忧的看着李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