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城自古就有,牛逼人物辈出,有史可查的可以追溯到春秋时期,本地人都以历史悠久而自豪。大家可别误会,这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城。英雄不问出处,小地方出大人物,这些道理不用我做解释吧。要是还不明白,可千万别嚷嚷,自己知道傻就好了,也不是啥光荣的事。
穷山恶水刁民多——这是清朝时期一位多次下江南的最高首长对此地的评价,当然是私底下说的,甭想着查阅史籍,代代口头传颂。上学的时候老师拿这个当典故和笑话讲给孩子们听,大家都对此不以为意,大有数牛逼人物还看今朝的气概。
市公安局门口,站着一帮民工兄弟。两个孔武有力的壮汉,穿着军大衣,带着灰色的线帽子,扛着横幅,颇有点农村欧巴进城的感觉。其余的人很自觉的围三缺一,面朝北写字的那面空出来,那是留给公安局领导的位子。大家嚷嚷着,口号是:老板黑心不发工资,请公安局给主持公道!
李峰此刻就站在人群中,就是那样静静的,又有点呆呆的站着。这么大动静,不一会就惊动了门卫,把大伙请进了旁边的接待大厅。半个小时后,来了位穿警服的领导,不知道是警服的作用还是这位仁兄长得太威武严明,刚正不阿,公正廉明。。。。。。,总之在他踏进来的第一步开始,整个大厅安静了。接下来就很无聊了,简单询问了几句,就让大家先回去等消息。
领头的听到这话,也没有叨逼叨个不停,带着大家老老实实走出了大厅,奔赴下一个目的地——市政府
市政府,放在古代就是衙门口啊,没二两劲和三两冤,谁也不会吃饱了撑的来这地方敲鼓。此刻,领头的就带着几十个已经有点饿的民工兄弟陆陆续续集结于此地。
人还没到齐就引起了附近交警和便衣的注意,几个穿制服和西服的人走过来询问。把大旗收走了,上访接待办的同志过来,把大伙请进了彩板房搭建的临时接待大厅。
走进屋里,墙上挂着各种上访宣传手册和纪律,如果改成诚实、刻苦、努力、认真,再贴几幅马克思、列宁同志的头像,活脱脱一间大教室。院内的小松柏旁立着几个宣传栏,写着上访流程。
有了在公安局的经验和教训,民工兄弟们觉悟有所提高,那可不是盖得。大伙很安静,后果挺扯淡。在等待的时候有几个兄弟竟然趴在桌上睡着了,如果非要说怎么扯淡的话,那就是,你们都是干哈来了,睡觉带打呼,还要哥给你们盖个破小袄不?别冻感冒了!
领头的发火了,同志们啊,我们要团结!团结!只有我们团结起来把胳膊绑在一起,才能别过老板的大腿!
接待人员进来了,很客气的让大家再等一等,领导马上就过来。此时最开心的要数大门口的小卖部老板了,领头的此刻带着俩刚才扛旗的哼哈二将过来买水,一人搬一箱。一个小时过去了,终于等来了一个领导模样的中年男子,大家肃然起敬,刚才还有点乱哄哄的大厅瞬间安静了下来。
进门的那人探头向房间里看了看,又向隔壁房间看了看,轻轻的问了句:“上访是在这里等吗?”
哈哈哈。。。。。。大厅里爆发了压抑许久的笑声,喝水的,聊天的,拼了两个板凳睡觉的,挖鼻屎的,各干各的,又开始互不打扰。
半个多小时过去了,边挖鼻屎边晒太阳的兄弟看到一年轻小伙从院外向这边走来。那发型梳的叫一丝不苟,带着个无框眼镜,斯斯文文。啪、啪、啪,鞋底和水泥地面亲密接触的声音响起在这间大厅,没人在意他的到来。
“你们都是一起来要工资的吗?”声音不大,也不带任何感*彩,但有效果,大厅又回复了让人容易发困的安静,不过此刻没人睡得着。
接下来也是很无聊,年轻的小同志先是睥睨群雄,然后是一番章程秩序,最后重点来了就一句话:“你们的问题我会向领导汇报,请大家先回去等消息吧。”
坐在最后一排的李峰听着乐了,和公安局一个调调,也在他的意料之中。领头的也没再多说什么,既然政府让咱等,那咱就走呗。带着大家哄哄闹闹的走出大厅,奔赴下一个目标——劳动保障局及仲裁委员会
这个单位离市中心很近,也许是寸土寸金的缘故吧,可能没有接待大厅,民工兄弟们被挡在了门外,原因是地方不够大,坐不下这许多人。很多人伸着头向里挤,发现真的地方不够大,人家没骗人。就自觉地围在门口,靠在门边,蹲在走廊里。
这次是谈判,没看错,是谈判,至少民工兄弟代表是这样想的。闹哄哄都半天了,啥结果都没有,真的真的不能接着这样下去。
李峰在门外隐约听到,屋里的有关部门领导先是接了个电话,好像是省里哪个上级单位打来的,什么这学习那领悟的,那叫一个虔诚加认真,附加热情。
大伙心想这次有戏,领导挺和蔼可亲。等他放下电话,话锋一转,态度那个严肃,附加认真,让大伙的心从热乎乎转到拔凉凉。
没谈十分钟,屋里的代表们低眉耷耳的出来了,下一站走起——吃饭。
已经十二点多了,得吃饭!
一个面包车,标准七人座,硬是挤下了十几条汉子。大家头戴安全帽,一路上小心肝随着车身的晃动在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真是用生命来捍卫吃饭的权利,这才是吃货的最高境界!
从脏了吧唧的牛肉汤馆出来,抹去唇上的油渍,擦掉腮边的芝麻,奔赴下一战场——开发区管委会。
李峰没再跟着过去,编了个瞎话,和领头的打了招呼,准备回家。他知道这么访下去没有结果,这是两家公司之间的矛盾,不是单纯的拖欠工资。无论这些民工兄弟来不来上访,最终都要有人买单,兄弟们只是被利用的棋子,不过看这情景,大家都挺乐意,劲头还挺足。
李峰一个人走在清冷的大街上,十二月的北方,气温已经低到零度以下。并不高大的背影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显得有点孤单。
一声碰撞声惊散了并不密集的人群,俄而惊慌的路人纷纷好奇的聚拢过来,不顾这呼呼的北风,把人行道围得水泄不通。
嘁哩喀喳咣咣铛,一辆黑色别克轿车冲破围栏,越过路牙石,结结实实撞在花坛并不结实的矮墙上。围观的人即吓的心跳又替车主肉疼,这么新的车,前脸惨不忍睹了都。
车上下来一个穿红色羽绒服的女子,黑色的腰带束在腰间,从背影看是那样苗条好看。女子转着圈的给路人赔不是,这是一个漂亮的女孩。
几个上前想说几句“吓死宝宝了”的路人立马转怒为笑,纷纷说没事,下次开车要小心。有个年轻的小伙还殷勤的要女孩注意,以后别跟车那么紧,尤其是跟在还横在马路中间的路虎和公交车。
固定车牌的小圆盖滚到李峰脚下,他弯腰拾起,攥在手心里。此刻的马路已经乱成一团糟,李峰穿过人群,经过君越时,准确的从打开的车门把圆盖抛进驾驶室,落在中控台上面的塑料板上。
李峰整了整挤变形的军大衣,消逝在人群中。
一个小时后,警察和保险公司已经处理完毕,沈倩做进驾驶室把自己的东西拿出来,看到中控台上面的圆盖子,愣了下,赶紧跑下来到车前,看到车头牌照上只有一只盖子还在上面。
沈倩提起羽绒服,蹲下身子,试着把盖子盖上,可是力气小,怎么也盖不上。此时拖车来了,她把盖子放进包里,坐进了来处理交通的警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