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被自己所遗忘的脸,一直被自己所遗忘的名字,到如今清楚的见到了,却怎么都无法叫出那个名字。
舒亦然有些痛苦地捂着心口蹲下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越来越多的事物钻入脑子,迫使她一个一个去辨别,想从中找到男子的名字,可是却都是徒劳。
男子一动不动,如同一座雕像,舒亦然抬眼向上看,只能看见他隐在阴影中的脸,却仍是苍白。
刚才那清冷的声音就是他的么?
摄心噬心……
一股难以忍受的痛意陡然从心口传来,似乎那道柔和的气息都无法护住她了。舒亦然痛得歪倒在地上,有细密的汗从她额头上冒出,她却无暇顾及。
充斥在她脑中的,只有那难忍的痛,蚕食神经,蚕食一切。
似曾相似的记忆不断涌现出来,一时间,头也是炸裂般疼起来。双重痛楚下,舒亦然只觉得生不如死。
在神经都快麻痹的时候,那股痛意又如同抽丝一般褪去,舒亦然只觉身体一沉,心突然被填满了一般,所有的信息一股脑钻入。
那苍白无色的脸与记忆中的名字对上,竟让舒亦然鼻头一酸,眼泪止不住地落下来。
这个始终被放在心上的名字,自己竟然忘了,而且怎么都想不起来,一想就痛,备受折磨。
可是现在所有的记忆都回来了,他仍然是自己放在心上的那个人,一切都没有变化。
只是为什么眼泪却不停使唤,根本制止不住地往下落呢?
似乎不仅仅是因为忘记了他,还有好多好多的事,那些不属于她的记忆,一并出现在她脑中。
被疼痛折磨过后,涌现出太多的信息让舒亦然接受,一时间让她疲惫不堪,沉沉睡去。
白诺双手撑着石桌,也好让自己不至于体力不支而倒下去。
另一边的言澈也没好到哪里去,他的脸色看来十分苍白,虽说还是那般淡然的神情,可看起来极其不妙。
“你现在的状况看起来很不好,你先回去歇息吧,我在这里看着她。”白诺瞧了瞧言澈,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随后又想起些什么,道:“你放心,等她醒来我就会带着她离开,绝对不会碍着你的眼,还有……”
白诺又停顿下来,将脸侧向一边,声音有些沙哑:“刚才多谢你了。”
言澈没有做声,却能听到沉重的呼吸声,似乎在极力回复中,待呼吸渐渐平稳下来,他的脸色看来似乎好了不少。
“比起我来,你的情况看起来似乎更糟,说不定好不容易保留下来的神识,就一朝散去,湮没在三界中。”言澈的话轻飘飘的,却让听者僵直了身子。
白诺此时的神情有些难堪,一副被说中心事的模样,却没有怨怼。
“若是这样,我倒是解脱了,不用背负那么多事,只是会害了她。”白诺稳了稳心绪,带着一抹悔恨的神情看着舒亦然。
“为了不害她,纵使再难,我也要将这抹神识保留下来。”白诺轻笑一声,脸上的神情以恢复自然,却没有看向言澈。
言澈没有再说话,只是略显愤怒地起身,扭头就走。
可没走几步,又气冲冲地转回来,拎着舒亦然的腰带往肩上一扛,道:“送佛送到西,她这个样子不死不活的,救了如同没救一般,别毁了我的名声。”
说着便扛着舒亦然,转身大踏步的走开。
白诺毫不意外地看着言澈起身,又错愕地看着他折返,却又毫不意外地见他扛着舒亦然就走。
果然不管过去多少时间,他这位友人仍是没有什么变化,白诺摸了摸鼻子,嘴边不由绽开一抹笑。
不过这笑也只是转瞬,随即他便起身追上言澈。
舒亦然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从到这个世界以来,从来没有过的梦。
其实这样说也不对,之前在白骨洞的时候,她也做过梦,不过那个时候却是陷入了梦魇,与此事的情况完全不同。
此时她只能感觉到自己处在一个十分温暖的地方,浑身虽然没有一点力气,却极其轻松,让她想就这样沉睡着,永远都不要醒来。
可就在舒亦然觉得睡眠正好的时候,一道声音惊扰了她的美梦。
“你难道不知道如今去人界,对你来说十分危险么?”
清冷的声音,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舒亦然并没有睁眼,只是听着这道声音,觉得熟悉而已。
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脑中钻出来,舒亦然猛地睁开眼,那个声音……
无涯子!
被自己遗忘的名字,还以为从此以后就消失在自己记忆中的名字,此刻不仅想起来了,而且还听到了他的声音,可是他现在在哪里?
舒亦然分明能清楚地听到他的声音,可睁开眼,眼前却是一片朦朦胧胧,看不真切,她顿时急了。
现在的自己没有任何力气,动弹不得,明明听到无涯子的声音,却不能接近他,一股无力感涌上来,险些让舒亦然陷入绝望中。
而在此时,竟然又听到了其他人的声音。
“你知道我除了这样做,别无选择。”
冷淡的女声,带着一丝无奈,仍旧是舒亦然所熟悉的声音。
这道声音又是谁的?熟悉得好像每天都会听到的声音,难道又是被自己所遗忘的人?
努力分辨着,最终有了结论的舒亦然如同当头棒喝,脸上全然是不敢置信。
每天都能听到的声音,这不正是自己的声音?
可是她刚才并没有出声,而且她所说的话,分明是在回答无涯子的话,这是怎么回事?
舒亦然正觉得奇怪的时候,眼界突然开阔起来,不再是那朦朦胧胧的雾气,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清晰起来。
而出现在舒亦然眼前的景致,彻底让她呆在了原地。
翠竹制成的房屋,竹床、竹桌、竹椅,这里分明就是地府中,她的居住地。
而让她惊讶的不仅仅是地府的这间屋子,而是站在屋子里的两个人。
男子虽是脸色苍白,可相貌英挺,只是脸上带着一丝恼怒,是无涯子。
面向他的女子,一身素白,在这身衣衫的衬托下,更显脸色苍白,只是女子容貌精致,看来倒也没有不搭。
可舒亦然见到这张脸,心里却充满了疑问与惊愕。
这张脸,分明就是自己。
不对,舒亦然扭头看着竹屋,看着两人脸上的神情,心下一抹了然。
她是墨衣行。
虽说舒亦然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见到墨衣行,可这与她一模一样的脸,明显只有墨衣行拥有。
此时她与无涯子说的话,舒亦然稍作回想,也能猜测出来,这是墨衣行第一次去往人界的时候,也正是这个时候,墨衣行入了轮回。
那无涯子跟墨衣行说这话的意思,他是在担心么?担心墨衣行去人界会有危险,所以才会那样问她,而且还会有愤怒。
舒亦然有些茫然地看着这一幕,那些遗忘的记忆全回来了,初次见到无涯子的场景也记起来了。
一直以来,舒亦然认为无涯子是因为厌恶墨衣行,所以总是对她恶言相向。如今看来,事情并非这样,那对自己这样的态度,是因为知道了自己并不是墨衣行了么?
舒亦然捂着心口,心头的缺刚被填补上,此时又好像突然被挖走,一切她所以为的事情,根本就不是以为的那样。
原来一直以来,他都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所以才会那样对待。他知道墨衣行去了人界会遇到不测,所以知道回来的墨衣行必然是假的。
那些时日的记忆,分明不是骗人的。
“你怎么可能没有选择!”无涯子的声音陡然升高,惊得正在心头苦想的舒亦然不由抬起头。
原来他也会有那样的神情,他并不是一个只有冷漠,只有假象的人,他也能露出真性情,可是不是对自己。
“这件事本就因我而起,自然也要由我去解决。”墨衣行皱了皱眉头,似乎有些不满无涯子这样的动怒。
无涯子怒极反笑,“仙人出的纰漏,怎么死因你而起了?你难道忘了,你是如何丧命的?”
“够了!”墨衣行怒了,她撑着竹桌,身形有些颤抖。
舒亦然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着,将墨衣行的神情表现都看在眼里。
无涯子说的仙人,想必就是白诺吧。
之前白诺已经对她说明了在人界的事,可是那个时候不是墨衣行自己独来独往,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却一人前去,才导致身亡的么?
怎么无涯子说的与白诺所说的不同?
舒亦然疑惑地看着两人,难道这其中有什么误会?
“这件事你不用管了,我自己会解决。”墨衣行丢下这句话,转身头也不回地出了门,脚步有些漂浮。
那素白的身影早已消失在门外,可无涯子还痴痴地看着,神情哀伤。
舒亦然看到无涯子这样的神情,只觉一个惊雷在脑中炸开,导致思绪开始混沌,所有的一切都变为空白。
原来如此,一直觉得疑惑的事情在此时得到了印证,舒亦然没有任何得知事情的欣喜,只觉自己坠入了深渊之中,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