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林府,才知林如海在小祠堂里。因他们这一支在京城,所以林如海便在林府修了一小祠堂,供奉着祖宗牌位,逢年过节时赶不回宗族,便在小祠堂里祭拜。
如今瑕珏中了状元,是一件大喜事,理应给祖宗上香,林如海便把林瑕珏叫来祠堂,让他规规矩矩跪了,上了香又叫他在祖宗牌位前立誓,不做有违林家祖训之事,不做对不起良心的事。
若是情况允许,林瑕珏还能回老家祭祖,只是现如今新旧两代老臣替换,林如海又在京中做官,这个恩典不一定有。林如海心中也明白京城中的局势,现如今只庆幸瑕珏还年轻,进了翰林院也就做编修之类的事情,暂时不会接触权利中心,皇上就算要用瑕珏,也要耐心等着瑕珏在朝中站稳脚跟。
“早些日子我不曾告诉你,是担心影响你科举,你素来懂事,为父也十分放心,”待瑕珏对祖宗牌位叩完头,林如海伸手虚扶起他,叹了口气:“万岁爷钦赐你字为君璧,所谓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你幼年时,因病重难愈,才改名为瑕珏,为父不曾希望你是完美无缺之人,只求你健健康康长大,不辱没林家门风便罢。如今皇上赐你这个字,既是对你的重视,也是对你的警告,你还年轻,朝中这潭浑水你别急着趟,说话行事且记得三思。卫父不求你封侯拜相,只求你安安稳稳,不至于在这潭浑水中着了人家的算计,安稳一辈子,便足够了。”
“父亲,”林瑕珏知道这番话对林如海来说,有多么的难得。古时书生向来以忠君为正道,林如海自幼学习孔孟圣人之道,今日说出这番话,可见对他的关爱。
“儿子知晓,父亲请放心,”林瑕珏扯开嘴角,这样的父亲,除非是铁石心肠,不然皆会感动于这番心意。
林如海见林瑕珏的表情,知道他懂自己的这番话,欣慰的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去吧,有什么事情你要记得,为父还在你背后呢。”
出林如海院子时,林瑕珏眼眶微红,见到外面春光明媚,伸手揉了揉酸涩的眼眶,见不远处站着紫鹃,便问道:“紫鹃,你怎的在此处?”
“大爷,姑娘听闻您中了状元,被召进宫里,心中担心,便叫我在此处瞧瞧,我这边回去回姑娘去。”紫鹃面上带着喜色,林家如今是三品大员,大爷又中了状元,她全家卖身契如今都在林家,不说主子,就连她们这些做奴才的,出了林家也长了几分脸面。
“且不忙,我随你一道去看看姑娘,”林瑕珏知道黛玉定是在院子里担心,自己现在若是回了自己的院子,不定这个丫头又会为自己担心成什么样子。
到了黛玉的院子里,还没进屋子下人们都喜笑颜开的见礼,就听到屋子里传来如意的声音道:“大爷,您可来了,姑娘正担心您呢。”这话一说完,帘子便从屋内掀了起来,如意正伸出一个头来,脸上还带着笑意。
“你个死丫头,谁曾担心了他去,”隐隐还听着黛玉的声音,但是仍能听出嗓音中的安心。
“让妹妹担心了,是兄长的错,”瑕珏进屋作揖,惹得黛玉捶他,倒是引得屋子里一干丫头笑得前俯后仰。
兄妹两人闹了一会,黛玉递给林瑕珏一盏茶,歪着头问道:“皇上可问了你什么?”
瑕珏摇头做得意状道:“倒不曾多问什么,就是对我称赞不断,显是十分满意。”
黛玉哪会不知他这番姿态做来是为了让自己安心,不过见他这般开玩笑,想来应该没有出什么大错,心下大安,笑得露出两个酒窝:“待过几日你打马游街时,且看其他人对你满意不满意。”
“想来我这般风流倜傥的人物,是不会污了大家眼的,”林瑕珏端起茶盏喝了一口,“你且看看到了那日,我会为林家挣得脸面不曾。”
“你能不能挣得脸面我是不知道,但你现在越发不要脸面我是知道的,”黛玉对林瑕珏人前人后两幅模样已经习以为常,当下便打趣起来。
黛玉虽是心细,但是朝堂上的事情毕竟不曾接触过,瑕珏也不想说那些事情来让她起忧思,听得黛玉这样打趣,他反倒松了口气,黛玉心思重,身体这些年好不容易养好了,万不能再因为那些烦心的事情引得身子不好。
此时的贾府,贾母正与晚辈们在一起闲谈,这时贾琏在帘子外道:“给老祖宗请安。”
贾母正被宝玉逗得开心,听到贾琏的声音,便停下说笑,让他进了屋来:“今日怎么来了此处,没帮你老子办事?”
“老祖宗,大喜事啊。”贾琏上前给贾母行了礼,“孙儿刚才听闻了消息,说是林表弟中了状元。”
“状元?!”贾母闻言一喜,“可是确定了?”
“必不会错的,整个京城都在谈论,”贾琏道,“听闻林表弟还被召进了宫,皇上亲自给他起了字,是天大的荣耀啊。”
贾母当下喜笑颜开,王熙凤见状便道:“老祖宗往些日子说林哥儿是有福的,今日当真中了状元,可见老祖宗您的眼光独到,当真可喜可贺。”
“哪是我这老眼昏花的婆子看得准,是皇上皇恩浩荡,”贾母笑着对王熙凤道:“这几日想来林府上下也忙,我们也不必给人家添麻烦,你且备下礼去,送到林府上庆贺林哥儿得中状元。”
薛宝钗陪坐在一旁,把这些话听得清清楚楚,她低着头看着面前一盘点心,听着屋子里的笑声,忽然间觉得贾府这个地方窒息得有些厉害,这些与她无干的欢乐,说不出的讽刺。
怎么也忘不了前些日子因为哥哥开罪王公子弟时,母亲担忧得辗转难眠,而自己也在姨妈那陪着小心,就为了帮哥哥找条出路,原本她拿自己与林家黛玉比,如今想来,却是一种笑话。
“中了状元便要涉足官场,哪还有干净的日子,”贾宝玉在一旁摇着头,“这算是掉进泥潭子里了。”
不过,他这番话传到屋里其他人耳中,各个皆笑他又开始犯糊涂了,也不再多说,毕竟这话传到林家耳中,实在怎么好。
“老爷,贾府送来礼来,说是庆贺大爷得了状元,”林忠廉手执礼帖,走进林如海的书房中。
林如海放下手中的书,沉吟道:“你去备好还礼送去贾家吧。”往日在扬州时,他还不知贾家已经荒唐至此,如今到了京中,听闻贾家所为之后,实在不想与贾家走得太近,这般远着更好。他这把年纪倒是无所谓,可是不能因为贾家所为连累了珏儿与玉儿。
前来拜访的是贾琏,林如海便出书房见了他,见贾琏虽是说话机灵,但是举止间略带了轻浮之气,便少了几分亲近之意。
“老祖宗听闻表弟中了状元,心中十分高兴,并说待表弟有闲暇之时,到府上多走动走动。”贾琏自小不爱读书,面对探花出生的林如海不自觉便带上了点小心翼翼,“府中上下都替表弟高兴呢。”
“你今日来,原是该让他来待客的,只是过几日要参加琼林宴,礼部派了人让他去学规矩去了,待他得了空,定让他去贵府拜访。”林如海客套道,“这孩子年幼,我这做父亲的,也担心他规矩不好,惹得皇上不满。”
“姑父严重了,如今表弟繁忙,小侄哪会不明白,倒是小侄叨扰了,”贾琏不懂读书,但是也知皇家规矩多,想着状元爷都要打马游街参加琼林宴,都是有规矩的,当下自然不敢多说什么,略说了些话后,便找了理由告辞了。
出了林府,他才觉得松了一口气,平日里跑来跑去也没有现在这般难熬,这林姑父不愧是探花,他坐在姑父面前,都觉得胸闷气短得难受。
“二爷,刚才薛家大爷请您戏楼子里吃酒呢,”替他打马的小厮上前把马鞭递给了他,见贾琏这般模样,便越发小心翼翼起来。
“行,爷便去喝几杯,”贾琏一听到吃酒,想到那些娇俏的戏子,当下便来了几分兴致,打马离开了林府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