瑕珏被一个穿着绿褂子的丫鬟领到了内院,他想着屋子里全是女眷,不好直接进去,正准备作揖隔着帘子先请安时,哪知帘子已经被里面的人打开了,他略看了打帘的人,穿着比丫鬟稍好,容貌倒是不错,只是一张脸略显刻薄了些,头上挽着发髻,想必是贾赦或者贾政的妾室。
虽说妾室算是半个奴才,但是林瑕珏总还是觉得有些不合适,毕竟他不是贾家的主子。想到这,他便收回眼,直直朝坐在正中笑得一脸和蔼的老妇人走去,行了一个后辈的大礼:“见过老太太,老太太可安好。”
“好好好,”老太太连说了三个好子,竟是把瑕珏从地上扶了起来,把瑕珏看了一遍,不住点头,“我早便听闻说珏哥儿为人不俗,今日一见,果真让我这老婆子移不开眼,快到我身边坐着。”说完,便拉着瑕珏在一边坐下,又问道:“你老子怎的没来,府上的事情可都安顿好了?”
“父亲今日进宫面圣述职,但又料想我想来瞧瞧老太太还有各位长辈们,便让我先携了薄礼过来探望您,只望老太太您别嫌弃,”说完,便道:“因恐忧屋子里有女眷,所以便让府里的下人都在外面候着。这下可要麻烦老太太您吩咐几位丫鬟帮着拿进来了。”
瑕珏的话刚说完,就听到一个动听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帘子外传来,“我就说今儿怎么有几只喜鹊一直在枝头上叫得欢呢,原是珏哥儿到了,我可得好好瞅瞅这位好弟弟。”
不见人先闻其声,这样爽利的做派,红楼中恐怕也只有王熙凤了。果不其然进来的的确是王熙凤,穿着华贵却不显庸俗,朱钗玉环却又不落下乘,当真配得起“神仙妃子”这个名号,只是瑕珏面上却显出一分茫然的样子。
“你怕是不认识,这是你琏二哥家的,咱们家的凤辣子,你别跟她客气,”贾母见王熙凤进来,面上的笑意不见,又见她身后好几个丫鬟,手里都捧着好几个礼品盒子,想来就是珏哥儿带来的礼物了。
“原是琏二嫂子,我这弟弟见到嫂子竟还坐着,实在是该打,”瑕珏起身,给王熙凤见礼。
王熙凤看似大大咧咧的笑着,但是此时却没有托大,而是规规矩矩回了半礼,继而又道,“珏哥儿可别嫌嫂子多事,刚才见你家小厮候在外面,就叫下人替你把东西带了进来,这个忙,可是有谢礼?”
“自是不敢忘记琏二嫂子的,”瑕珏心下感慨,王熙凤这个女人虽有人说她过于算计,但是若她能身为男儿,在朝堂之上不定能闯出一片天来。这红楼中的女儿各有千秋,男儿却显得懦弱无能了。
这些锦盒各有不同,两个石青色牡丹团花图案的是送给贾母的,作为后辈,他自是恭恭敬敬的亲手把东西送到贾母面前,“这两份礼是外孙给老太太备下的,”说着,又取了另两个红色大福字图案锦盒,“这两份才是父亲给老太太您的。”
若是正式场合,先奉自己的礼,再奉长辈的礼,是要被称作不知规矩的,但是在贾母这个长者眼中,那便是外孙在给自己撒娇。老人向来是爱这些的,亲手接了瑕珏的礼,却是把林如海的盒子让身边的鸳鸯接了过去。
“瞧珏哥儿这番模样儿,倒是让我都好奇盒子里装得什么了,老祖宗,您快给我们长长眼,”王熙凤笑着凑到贾母身边,一边轻轻替贾母按钮肩膀,一边打趣瑕珏。
若别人说这种话,倒是有失礼之嫌,王熙凤说出来,倒真给人一种她是好奇之感。瑕珏倒是不介意这种行为,更何况作为年龄不大的晚辈,不就是该送出礼后期盼有长辈夸奖么,他也便做出一番期待的样子。
“你个凤丫头,倒是欺负起弟弟来,且不说珏哥儿送的什么稀奇玩意儿,就说他今日空着手来,老婆子我心里也是高兴的,”说完,贾母又对林瑕珏道,“前儿听闻你中了举人,明年开春还要参加会试,很不必费心为我这个老婆子弄这些,你有这个心,外祖母便是欣喜,但万不可耽搁你科举。”说着,见瑕珏面带紧张与期盼,便笑着打开第一个盒子。盒子打开一看,的确是个稀罕物。
“好精致的一尊观音,只是这香味如何而来?”王熙凤啧啧看着这尊只比巴掌大一些的观音像,原本以为不是什么稀罕物,但是闻到那股若有似无的香味时,就知定不是俗物,便故意做出惊讶与赞叹的样子,一是为了老太太高兴,二也是为了得瑕珏好感。
“可是让老太太见笑了,这是外孙在扬州时得的一块木头。听人说此木香味百年不散,放于屋内让人心旷神怡。又想着老太太是个心慈的,做成观音是最最合适的。便请师傅雕好,请了几位高僧开光,就当做礼物给老太太您送来了,只这东西小了些,还请老太太别嫌外孙送的东西不及父亲的好。”
“可不能这么说,这种木材我倒是曾在北静太妃处见过,听说此木长在潮湿之地,四周是沼泽,要找到此木十分不易,又因其自带香味百年不散,又被称作天香木,只一小块便是价值不菲,珏哥儿得这么大一块,竟是天大的造化了。”贾母毕竟见多识广,小心的执起被雕琢得栩栩如生的观音像,语带感慨。
“外孙也听闻说这是什么香的,不过外孙不曾见过,也不敢到老太太您面前浑说,哪知老太太您一眼便认出,看来这东西定是与老太太您有缘,孙儿不过是个转手人罢了。”林瑕珏知道这东西不是什么寻常物,但他一个大老爷们,也不好这些东西,送给贾母却是再合适不过。
老太太听了,心中更是高兴,对瑕珏外孙是更加喜爱起来。
恰此时王夫人与邢夫人也过来了,见到佛像,也是各自称奇,林瑕珏给二人见过礼后,便站在一旁,不好再坐。贾母见状,就让二人都坐下来,又让瑕珏坐到自己身边。当着儿媳的面,打开了第二个盒子。
第二个盒子里摆放着一个小巧的摆屏,样式看起来极漂亮,贾母拿起来一看,竟是难得的双面绣,微微折一个方向,上面的花草犹如活物似的。
“这两样东西都是极难得的,”贾母把摆屏放回盒中,心下暗想,只怕这摆屏比之慧纹也是不差的。
林瑕珏看了天色,与贾母说了一会儿话,邢、王二位夫人待他的态度面上也是极好。瑕珏却是无心去想这内院女人的想法,左右有他林瑕珏在,便容不得别人把黛玉欺负了去。
且想着便辞别贾母,去宁国府请安,。进了宁国府后,瑕珏便想,若说荣国府稍显荒唐,这宁国府便是不堪入目了,打扮妖娆的丫鬟,神情恹恹的小厮。因贾敬不在府中,便是贾珍待客。待见到贾珍,只见此人双眼浑浊,实在不是清明之相,只小坐了一会,把给府上的礼物奉上后,瑕珏便起身告辞。
贾珍自个也没有什么话可与年纪轻轻便中了举人瑕珏说,便让小厮送了人出府,自己回到房中后,继续与小妾厮混。
回到荣国府,将近午时,加之贾赦贾政皆不在府中,瑕珏便再度往贾母房间里走去。
门外伺候的丫鬟见到瑕珏,便替他打起了帘子,瑕珏刚进去,就见到屋内有几个年轻女眷,便尴尬着想要退出去。这个行为被贾母看到,便道:“珏哥儿很不必如此讲究,都是哥哥妹妹的一家人,不必如何拘泥。”
瑕珏即便心下觉得不妥,但是老太太说了这话,自然不好再退出去,只好走到贾母面前,坐下看着几位姑娘的裙摆。
贾母笑着道,“这是你三位表妹,迎春,探春,惜春。”
“见过三位表妹。”瑕珏抬头略看了眼三人,三人穿的衣服样式相似,只颜色不同,想来在衣食方面,贾家待这几个姑娘是相同的。
正想着,就听到一个丫鬟进来说,“老太太,林姑娘到了。”
瑕珏听到这句话,便抬头朝帘子处看去,只见黛玉身着月色白软绸梅纹罗裙进来,眼中还带着期待与喜悦,就连步子似乎也急了一点。不过进来后,却只看了瑕珏一眼,与各位长辈见礼后,才细声叫他哥哥。
“你兄妹二人多日未见,念着也是理儿,不必拘着,”贾母年老成精,哪会不知兄妹二人此时兄妹情深,便笑着道:“都坐下吧,待咱们家的混世魔王从家学里回来,便可用饭了。”
黛玉在一边椅子上坐下,自从收到父亲与哥哥的信后,她便一直盼着,如今哥哥终于到了,她现在已经开心得不知说什么好,只碍着女儿家的羞怯,红着脸听哥哥与老太太说话。
“妹妹在老太太这叨扰多时,现下父亲到京中任职,实不好意思再叨扰,父亲叫我今日带妹妹一道回府,只求老太太别舍不得…”
“谁要带林妹妹走,林妹妹不能走。”
穿着红色花八团鼠锦袍子的宝玉突然从外面闯了进来,脸上还带着些怒火,见贾母身边坐着一个少年,也没细看,便直接开口道:“你是何人,怎的要带林妹妹走?”
“这位便是二表弟了吧?”宝玉这番做派,在瑕珏眼中,倒有些像小孩子行为,倒也不觉得恼怒,微笑着道:“我是黛玉的兄长,按说你该唤我一声林大哥的。”
宝玉本气恼有人要带林妹妹走,但见眼前之人仪表堂堂,又是林妹妹兄长,便作揖礼貌道:“林大哥。”
“宝兄弟,”瑕珏礼貌一笑,“妹妹年幼,多谢各位妹妹以及表弟照顾了。”
明明对方是一句是普通的话,宝玉却总觉得有些不安,只是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只好说姐姐妹妹应该之类。
瑕珏仍旧微笑,便略过次话头不提,转而又与贾母说起一些科举的事情来。宝玉见他如玉模样,却整日想着科举仕途,便觉与自己不是同类人,便不再上前搭话。
贾母即使不舍得黛玉,但也万没有留着人家的孩子留在自己府上的道理,挽留两次后便不再坚持,只是叫瑕珏与黛玉多来府上,瑕珏自然忙应下。
上菜时,菜式十分精致丰盛,就连碗碟酒杯都是上好的瓷器以及玉器。瑕珏感慨,奢华的享受,最是容易让人沉沦。
这厢瑕珏这边享受美食,皇宫里的林如海也得了一个皇恩。他得了一个正三品大理寺卿职位,这个职位看似有实权,但是真论起来,这刑事虽是刑部判决后,要由大理寺卿裁定,但是刑部已经决议的事情,大理寺又有几时未赞同,不过是名头好听却没多大用处罢了。虽是如此,这也是不错的职位了,至少得这个位置的,即使不是圣上信任的,也是不受圣上猜忌的。
而且圣上又念他在扬州任上功劳不小,又加封他为正二品太子少师,真真算是皇恩浩荡了,这样一来,这已经是他来京城最好的一条路了,不影响京城众臣的权利,有不至于让其他官员看轻。
出了宫,林如海才觉得后背出了不少的冷汗,粘着后背的衣服,说不出的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