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世禄之家,书香之族,向来是看重子孙才学的,对子孙的才学品性要求自是严格。林瑕珏暗自庆幸,好在前世自己是搞文学的,又不是作奸犯科之辈,若是那些学理化的人到了这里,只怕会如同红楼里男主人公贾宝玉一般,看到四书五经便觉得害怕了。
因林如海放到任上,并未与宗族在一起,所以林瑕珏是没有家学可上的。其实这倒不是什么坏处,虽说没有同龄人相处,但是却也免了家学里一些不上进的族人之子过于吵闹,让他不能静下心来读书。想到贾家乌烟瘴气的家学,瑕珏便觉得现下是再好不过。
贾敏已去世近一年时间,黛玉去了贾府也有大半年的时日,每月都有书信来往,信里言辞间并没有提到不高兴的事,多是提到贾母还有三春姐妹。照信里来看,黛玉与三春处得还不错,瑕珏也算是放下心了。
如今按这里的年龄算法,自己虚岁也有十三,为人子者,母丧守孝十八个月,前面三个月要戒酒水荤食,后面十五个月着素衣、戒玩闹、不可婚宴。并不是如汉朝那般守孝三年,还不可沾半点荤腥,必须着麻衣睡草席。
瑕珏翻着手中的书,以前只当高考不易,到了这里才知道,这考科举的更是不易。春闱三年一次,每次录取的进士也不过三百人左右。若说高考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到了古代,那就是千军万马吊钢丝了。科举之路是磨练人的记忆力,忍耐力,体力,意志力的道路,这还真不是谁都能熬下去的事儿。
他上辈子从未相信人死魂还在这种说法,可是现在却不得不相信,这个世界上只有做不到的,没有想到不到的。红楼故事是没有说明朝代背景的,一些红学家也对红楼的历史背景各种考究,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清朝背景的居多。当然,也有一些不靠谱的说法,例如贾家其实是借用康熙第九子府邸做背景,刘姥姥实际是康熙第七子这种说法,且不说康熙第七子用不用借钱,就说人家皇子之间真的借钱,曹先生能知道么,就算不小心知道了,他能写出来么?
如今到了红楼世界,才觉得以前那些红楼专家考据的东西其实是用不上的,因为书是死的,人是活的。书只会写出某一面,而现实中的人却每时每刻都要做自己的事。人不能活在书里的世界,也不可能借用一些别人考据出来的东西来判定自己的未来。
这里的皇族姓氏比较少见,竟是为井。国称晋,至于帝王的姓名,普通百姓自然无从得知。而这朝中的制度,以及民生百态,倒是有些像是明清的结合。元朝灭亡后,大晋朝建立,如今帝传四代,民情稳定,尚算繁荣。
弄清这一切后,瑕珏便暗自庆幸,好歹自己以前学的历史还不算全部白瞎。翻了一会书,打了一个哈欠,瑕珏把手中的书放在一边,喝了一口浓茶,便又开始练起字来。
如今林府人际简单,他也不用整日去这个房那个房请安,只分一半心思到父亲以及府中事务上,每月里看一看母亲留给他的铺面账目,其他时候便是跟着先生学习,看书习字,下午跟着师傅练些拳脚,空闲了偶尔出门溜溜马,日子却是比前世悠闲些。
练了大半个时辰,瑕珏甩了甩有些酸软的手腕,看天气好,便叫小厮去马房备马,带着两个小厮打马散心去也。
古代的街头远没有前世热闹,但是胜在街上一些失传的手艺十分逗趣儿,瑕珏虽不是风雅之人,但是对传统手艺却是极喜欢的。这些东西搁在后世那些一水儿机器做出来的东西可是精致许多。
来到这个世界后,他也曾想自己穿越而来,会不会如穿越小说般,上街便遇贵人。可惜来这里八年,他除了遇到那个奇怪的白发道士外,便再没有奇遇。他再不记得细节也知道这红楼最牛的高人是癞头和尚与跛足道士,至于这个银发道长…根本就没有听说过。
这么多年没有遇到奇遇,瑕珏也习惯了,今日出门也就去看了一下自家的铺子,又买了两盆菊花让小厮捧着,七弯八拐出了这条街。又去买了东家的花生仁,西家的芝麻卷,北家的红糖糕,吃得八分饱又想起南家的甜汤,便又往南家跑去。
在这扬州城谁不知林刺史长子乃翩翩君子,文采斐然,面若无瑕玉,举手投足间便是说不出的风范,这位公子喜欢哪家的东西,那还不是活招牌?所以林瑕珏喜欢这四家店的东西,倒是让这四家小店生意兴隆不少。所以每每看到林瑕珏到来,店主都是开开心心的笑脸相迎,别说这位公子每次吃了东西会额外给一些赏钱,就算这位大爷不给钱,他们也恨不得他日日来用的。
至于林瑕珏自己…却是不知道自己活广告效应的,一来他从未把别人的称赞夸赞当真,二来他自己并不觉得自己聪慧,只占多活一世的便宜,三来林如海从不把外面的传言说给他听,就怕他一时得意忘形,变得张狂起来。
这么一来,只算半个封建人士的林瑕珏照样在扬州城里于谁便是一副温和模样,却是不知就因这态度,被不少文人称赞为荣辱不惊,这也算是瞎猫逮上死耗子了。所以说穿越人士即使是穿越去种田,那也是有福利的,可是这份福利林瑕珏自个儿已经得了却不自知。
到了甜水店,照例要一碗甜水,两碟糕点。堂倌见到林瑕珏,便热情的招呼上去,用肩上搭着的布巾特意多抹了两下他面前的桌子,“林大爷您稍候,马上就给您端上来。”
瑕珏看了下热闹的店里,便笑道:“很不用急,我刚才用了东西,你先上其他的客人便是。”
堂倌忙笑着应下,扬州城很多人都知这林家大爷是个体恤之人,但是他们哪里敢因此而怠慢。所以即使瑕珏这么说了,他要的甜水还是很快端了上来,就连点心也是刚起锅的。
身边的小厮赏了堂倌些铜子,瑕珏自己便慢慢喝了起来,喝完甜汤,见时辰不早,便打马回府。
“伙计,这是哪家公子,好生不凡,”一个着布衣的健壮男子抬头看向门外,眼中带了一丝好奇。而他身边的少年只埋着头慢悠悠的喝汤,并未抬头。
“客观您是外地人吧,”堂倌见有人问林瑕珏,便笑着走近回话,“刚才那位是我们扬州巡盐御史家的长子,最是和善的。林大人为官清廉,连公子都是这般不俗。您们可能还不知道,这林家大爷小时候生了场大病,那凶险得哟,幸而上天保佑,得了痊愈。我是个粗人,不知道读书这些事,但是连咱们城里的举人老爷都夸林家大爷有文采呢。”
“这样说来,林大人一家倒是不错了,”健壮男人相貌虽生得普通,身上也只着普通布衣,但是只这一句话出口,便让堂倌觉得,此人不是一般的小老百姓,言语间更不敢放肆,只点了点头道:“林大人自是好官的,二位客人可还有什么需要的?”
“你下去吧,”布衣男子扔给堂倌一银粒子,喜得堂倌眉开眼笑的退下,这客人穿得普通,出手却大方,只怕又是哪家贵人出来玩了。
原本一直埋头喝汤的少年抬头试了试嘴角,“走吧。”
“是,”健壮男人立刻起身,落后少年一步跟上,再不开口。
到了年底,林如海处理完公务,便叫了林瑕珏说明年秋闱之事,又带着他拜访了不少的人,也不过是写个对子,题两句诗,不管好与不好,对方都会露出一副赞赏的模样,瑕珏想,也真是难为这些人了。这个年父子二人即使过得不算热闹,也算得上是繁忙了。
正月一过,瑕珏便被林如海赶去书房好好读书练字,家里的先生又告诉他一些需要的避讳的字与词句,又让他做了不少文章,才表示满意。
爱看书的人,不见得多爱日日看这些必考书目,练习八股文。只是这是考而优则仕的时代,他在林家锦衣玉食,得父母庇佑,占用林家之子身体,又怎能做那游手好闲纨绔之辈?
而且这古代功名很重要,他想要护着黛玉与林家,没有功名,又能做什么?识时务者为俊杰,看清时势的人才能活得好,他不过是个俗人,只想过得好,仅此而已。
如此看书习字做题,日子一天天过去,度过春夏两季,时已近童试,而林瑕珏也已经十四岁。
以林瑕珏现在的能力,考童生是没有问题的,只是三场考试下来,折腾了一点。放榜之后,林瑕珏是童试第一,便可免岁试,直接称秀才了。
得了秀才资格,很快又要去贡院参加乡试,这下子就算是探花出生的林如海,也难免有些担心。考试当天亲自把瑕珏送到考场外,直到贡院大门关上,方才一步三回头的坐上轿子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