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农提着的心,终于放回了原处.嫁接的梨树基本上全活了.放眼看去,沟渠边种的树开始冒新芽了.
江南的三月,春意正浓.庄户人眼里的春天不是莺飞,也不是草长,是那地里长的庄稼.
老农看了麦田又看了油菜.估了麦田每亩至少两担收成,油菜籽要有近三担了.老农心里高兴,这一茬庄稼种得不错.原本他还担心插秧时请人手的事,梅朵说用机器.实验的时候他看了,效果还很不错,按这样算,三人一组,两组人,就行了.再加两个帮着运秧苗.家里现在有七个人,加上自己都不用请帮工.
心里核算好了,老农心定了.背着手,看着工人往租来的地里送肥.
老农说十担肥足够了,可是,梅朵不答应,她要求至少十五担.
老农急了,积攒了几个月的肥,几乎全送到了稻田里,每亩送了十五担.哪家用这么重的基肥?
家里所有的肥凑了凑,也只得十担,义牛说,他家还存了几担,老农一起放进了地里,才勉强凑了十五担.
梅朵趁机教育义牛,肥料的重要性.牲畜院地下的积肥坑要及时填满.
义牛申请再抓十头猪来.
老农眼睛一瞪,你以为那些猪是喝水长大的?哪来那么多粮食喂它们.
梅朵批准了.还领人在小沟里放养了水葫芦,这东西长的极快,正好当猪的青饲料.
义牛觉的有压力了,要攒那么多肥,真还不是件容易的事.现在,家里的污水池,三天两头就被掏得干干净净了.
梅兰妮利用织机换稿的时间,绣了一幅双面绣台屏.这次的画稿采取西洋的画法,效果逼真.一蓬大红的玫瑰花.底料用了冰裂纹雪青色的纱.陪上鸡翅木的屏风架,很是弹眼露睛.
边峰自然担负送货任务.
等他回来时,带来了一个消息.绣容被选上了.封为容贵人.海保家里大肆庆祝过了.全聚德的掌柜余勇也是很炫耀了一番,巴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他的后台是贵人娘娘了.
楚源说,"史上乾隆四年应该是海保倒台的时间了,绣容的蝴蝶效应会不会让这改变?"
边峰说,"自从知道自己的女儿选上了,海保好象更加放肆了,现在是公开养一班小戏子,迎来送往的,江南戏曲界很有名声了."
齐逸道,"看这个趋势,海保的倒台是不可避免的.他除了养戏子讨好京城的权贵,还贪墨.看目前的情形,他没有收敛,反而更加放纵了."
"那绣容怎么办?她会不会受到牵连?"梅兰妮问.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毕竟他们对绣容并不了解.
但是,楚濂想了想,说道,"我记得乾隆好象是有一个容妃."
齐逸说,"那个好象是香妃的原型?据记载,那个容妃好象是和卓氏,是维吾尔族人,她的家族在平定准噶尔叛乱中立了功.不过,那个容妃开始封的是和贵人,并不是容贵人.至于容贵人后来成为什么妃,还没有定数.从目前的情况看,绣容的起步还是很高的,她跳过了答应,常在,直接成了贵人,她面试的效果是很不错的."
楚濂说,"如果是立志当米虫,那混入皇家是个很不错的选择.但是**的日月长,又没什么好消遣.要把那么多的日子消磨掉,也实属不易了."这就足以说明宫斗的根源了.
皇家的事,尽管有史料,但是还是有许多谜团,特别是**的事.那些是是非非,谁弄的明白?
绣容的事毕竟离他们远了.眼前有一事正吸引着他们的注意力---教堂里突然增添了好些人口.但都是男性.有男人,有男孩.
"很明显,这些人是投奔来的.而且还是秘密投奔那种.因为,昨天他们是分批进入教堂的."边峰说.
"有多少人?"梅兰妮问道.
"目前为止,来的是四个大人,七个孩子."边峰答道.
梅兰妮道,"一下子增加十一个人,他们的生活要紧张了."
齐逸说,"暂时还不会有生活问题,去年他们也赚了几百两."
边峰说,"这些和我们关系不大,问题是,他们是什么来路,对我们有没有危害."
大家思考着边峰的问题.
"可能,只是来苏州打工的乡亲,毕竟这里有很多闽地的踹布工的."楚源说.
"不大会,"边峰否定了,"如果来打工,都是成年男子,不会带着小孩.如果是拖家带口的来,那不会只有男的没有女的.来打工的话,那些男孩年龄也太小了,大的只有十一,二岁,小的才八,九岁的样子."
齐逸想了想,"那就还有一种可能,送这些孩子出来,是那些人的目的."
梅兰妮听了,脸色发白,金坛的那些故事涌进了脑海里,"那会不会牵连到我们家?"
"如果真是这样,那几个人也算得上人才了,能从官兵的围剿中带着这许多的孩子逃出来."边峰看事情的另一面.
楚源说道,"乾隆的**比他的前辈还要残酷.就拿吕留良案来说吧,雍正赦免了两位主犯曾静和张熙,可是这两人到了乾隆年间,还是遭到捕杀."
梅兰妮听了,心中更加慌,这可不是处理刘小吏那样的简单了,如是官府来抓人,哪里逃的了.
边峰安慰着梅兰妮,"没事的,到时候,我们能想出办法的."
这种空洞的安慰,梅兰妮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趁着早上买菜外出,梅兰妮站在金姆桥上,打量着东岸皇废基,华家的围墙是旧砖石修补成,上面爬上了地锦,房屋的墙上也全被涂上了草筋泥,也爬上了地锦,远看一点都不起眼.还带着岁月的沧桑感.教堂的木屋,和围栏也是有年月了.从围栏空隙看去,教堂里静悄悄的,没什么人活动.一切看上去都很正常.而周围也没有什么陌生的人出现.西岸这边,水桥头上蹲了几个刷马桶的女人.和她们大声打招呼的是赶人家的梳头娘姨,没有什么异样.
查看环境成了她每天必做的任务了.
东岸的日子平静过着,教堂里的人深居简出地.金家是根本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谁家还没有亲戚朋友的.苏州城里被人投靠是很正常的事,毕竟这里现在是全国最繁华的城市.
春天的日子是繁忙的,金家的菜地有很多工作要做,两个女孩子也去帮忙.
华家的园子里也是忙碌,送肥,翻地,种菜.去年,房子的外面挂了不少花篮,今年,梅朵不在,小甲小乙带着保安队的孩子们也种了花篮,暖房里的植物也长的很欣荣.大家一直忙到了清明才告一段落.
边峰一直没有放松对教堂的观察.林永青这些天没有请过老乐喝酒.当然,老乐近来也没有空,总是东奔西跑的.
清明这天,边峰一大早就拿着一把花洒上了屋顶.他目睹了教堂的祭祀活动,这完全肯定了他心中的猜测.
在南面放着一张方桌,桌上放这供品和香炉.前面五个大人,后面七个孩子,向着南方磕头行礼.又一人点了一根香插进香炉,把杯子里的液体倒在了地上,边峰猜想那是酒.然后他们烧起纸锭和折好的锡箔.前排的林永青回头看见边峰站在屋顶上浇草,便朝他挥了挥手.他身后的几个孩子也朝边峰看过来.这是边峰第一次正面见到那几个男孩.和林永青在一起的四个男人也注意到了边峰,林永青对他们说着什么.
清明这天,苏州城里的人都要出城去扫墓,苗夫子也要带全家出城,所以停课一天.华家没有墓可以添土,大家都在家里.梅兰妮坐在织机上缂丝.
这天上午,林永青来访.
林永青为了什么事?他知道老乐不在家的.
梅兰妮在花厅里接待林永青.边峰和三胞胎一个都没拉下,全跟着她.
男孩们先齐齐的向林永青问安,几个人话了几句家常.林永青把话题往来意上引,"我家这几日可热闹了,来了几个乡亲,带着孩子."
"唉,这荒年,几户人家能安然度过.可不就背井离乡了."梅兰妮帮着圆话.
"是啊.来到苏州,大家总想找个活干,没有活心里都不安."林永青呷了口茶.
"找到活了吗?"梅兰妮关心着.
"不好找,三乐湾有个布坊要两个踹布工."踹布是这个时代特有的工种,在布的染印过程中,为了防止棉布收缩,用重石把布压平.是一个很苦力的活.由于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工资待遇也特别的低.江南本土人都不爱干这活,所以,这个行当多是外地民工.自从康熙四十年,踹工们大罢工后,苏州府立了约束踹匠的条例,刻了碑文立在那里.而踹工这活也要有人担保了.
"是啊,这年头."梅兰妮也不知说什么安慰话好.她家暂时也不需要人手啊.
"这年头大人苦点没什么,就怕耽误了孩子."
梅兰妮听说,心想,这才是他来的目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