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萧很喜欢自己的工作,农村长大的女孩子很少有家里出钱给读到大学的,更何况她这样还有一个弟弟的家庭,所以从很小时候萧萧就知道,自己可能就像每当过年时出现在村里的那些姐姐们一样,读个高中,然后在镇上或者大城市里找个打工的活,乘早赶快找个能赚钱的男人就嫁了,生几个孩子稳住丈夫,就这样过一辈子。但显然,命运对她比自以为的好一些,她凭借自己高中化学的一点点小优势找到了一份有技术的工作,这就意味着不论她嫁给的人是怎样的,她都有养活自己的能力。
而且她所在的厂还挺人性化的,比如昨天经理让她通知所有的女员工:明天公司给女员工们安排了免费的集体体检。这让在厂里努力了多年的萧萧觉得自己的运气好的不能再好了,她经常听说小时候同学那些打工的厂里将人当作牛马一样命不是命,如果发生生产事故死了人大不了就是赔钱。而她所在的厂还会给安排体检!这简直是传说中的国企一样的待遇啊!所以体检当天,萧萧起了个大早来到了厂里。
体检安排是一个个排队进入会议室,量身高体重、验血查视力什么的。排队的女工们叽叽喳喳地好像麻雀一样聊着天,而作为小组长的萧萧则站在门口一个个记录人数,知道最后几个才轮到她进去。
会议室里的一切都让她想起小时候高考前的体检环节,几个白大褂的女医生,身高体重,测视力,抽血,唯一和高中不同的是要她们每人在一个玻璃片上按个指纹。而更奇怪的是站在一旁的几个正装男女,穿着萧萧一贯很羡慕的白衬衫西裤,在她眼里油然产生了那种精英白领的错觉。但她们只是站着,一直默默地好像雕塑一般站着,直到她们最后这几人的体检快结束时,精英份子们的神情变的怪怪的,雕塑中的之一开了口。
“会不会我们一直想错了?”唯一穿着白大褂的女人说道。
旁边脸看起来有点凶的西装女人瞥了她一眼,“照相纸这点可是你提出来的,全市就这一家符合这种条件的厂。”
“我不是说这个,而是我们排查的条件本来是,照相纸,女性,技术工……”
“你是说?”西装女人的话还没说完,白大褂转身就往外走。
萧萧扭头看着他们匆忙跑出会议室,还正好奇,手上正在抽血的针管可不允许她随意离开。
抽完血走出会议室,去厕所的路上萧萧恰好经过总经理室门口,半掩的房门内传来压低的争执声,清晰跳入了她的耳中。
“不可能,这不只是我周大缯一个人觉得是那是个女人,白翎也说了,他是听到哒哒的高跟鞋声音,看着一个女护士走进了病房。”
“我没说你们两看错了听错了,我说的是那家伙可能伪装成了女性,现在这个时代,一个身高不超过170皮肤白一点的男人要伪装成女人很简单!”
“你现在又提出新的选项了?身高不超过170?哈哈,你还有什么新花头,都一次性说完好吧!”这是西装女人的声音。
“各位,不必吵啊不必,反正我们厂里所有员工的资料都在这里,男女都在,女员工24人,男员工47人,你们随意看,随意……”
这是厂长的声音!?我们厂不会是被敲诈了吧?厂长怎么会这么紧张?
萧萧带着这些疑惑一路回到了厂里的宿舍,路上她还买了一堆橘子,然后抱着橘子和疑问敲响了小杭的门。小杭是她的同乡,在一堆咋咋呼呼的男员工中,小杭也是唯一一个让她会联想到“深邃”这个词的人。所以虽然面对厂里人断断续续的起哄嘲笑,萧萧还是不离不弃地隔三差五买点东西、然后去敲响小杭的门,和他聊聊天。
“你说,我们厂长是不是被黑社会敲诈啊?也不对噢,什么样的黑社会会让人体检啊,啊呀,会不会体检是个阴谋?其实是在搜集女工的资料?”
萧萧自顾自地啰嗦着,但小杭倒茶的动作却骤然停了下来,“你刚才说什么样的人?”
“就是、很像那些坐办公室的,穿着西装或者衬衫,也有白大褂的,站在我们体检的会议室里看着我们抽血,恩?小杭你干嘛?”
萧萧看着小杭打开衣柜,拿出一个旅行包,动作干净利索地开始往包里塞衣物。
“小杭?小……你这是?你要出门?”
小杭一言不发地拉起包的拉链,往门口走,然后戛然止步。萧萧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正门的门缝下有阴影闪过,说明门外站着人。萧萧看小杭不动,便下意识往门口走去,刚跨出一步,一声巨响传来,萧萧下意识地尖叫起来,然后就觉得浑身一紧,等她回过神来,身后的小杭正用刀勒着她的脖子往后退,而眼前的人居然是真枪实弹穿着防弹衣的警察。
原来现实真的像电影一样,巨大的变故往往发生在一瞬间!
“放开他,你才能活着离开这里。”在一堆黑洞洞的枪管中间,一个男人慢慢走了出来,目光直盯着萧萧身后的人。
发矇的意识才慢慢开始转起来,什么情况?小杭难道是个逃犯?这男人的声音,不是在经理室里听见的那个声音吗?我被绑架了?我被小杭,我一直暗恋的人绑架了?
小杭的声音很低沉地传来,对萧萧来说陌生得好像第一次听见。
“真让我开眼,你们这群废物警察对虐待儿童的老不死们毫不上心,对抓我这种人却很来劲啊。”
周大缯的眼神和特警的枪一样敏锐,悄然顺着小杭的动作而轻微移动着。“何萧他们几个都已经落网了。”
萧萧感觉到脖子上的刀刃一紧,吓得她都屏住了呼吸。
“让开!”刀锋在萧萧的脖子上轻割开一道,小杭声音不高,却阴狠有力。
周大缯脸上纹丝不动,只是盯着眼前的男人,“杭诚升,你知道这不可能。你动手,我们开枪,你要出去,我们开枪,至于人质,是杀是放,是你的决定。就算我放你走,也不认为你会在乎多杀一两个人,那我何必冒这个险?”
他在说什么?萧萧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是一个死活无所谓的人质?警察不打算救我吗?我要死了?我要死在一直暗恋的人手里?我还只有二十五岁,我……我不想死!不管发生什么,不想死……我不想死不想死!!!
啊啊啊————
人质突然发出的尖叫声,让小杭手里的刀不由晃动了一下。
只一瞬,子弹带着一小撮高速流动的空气穿击了小杭的肩膀,手中的刀也随之落地,刀尖金属与地面碰撞的声音和小杭被制服的暴喝声几乎同时响起。
萧萧被强有力的胳臂扶起,快速地拖出了房间拉到宿舍楼的走廊上,一切都像噩梦一样在她眼里剧烈晃动般不真实。她看见远处围观的那些厂里员工带着焦急或八卦热忱的目光,也看到小杭负手被铐住带出房间的模样,肩膀上的衣服带着深红色的血腥,那味道让萧萧忍不住撇开头,甚至连看都不敢再看小杭最后一眼。
她突然才明白,她喜欢小杭的那份深邃和不苟言笑,代表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