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点多, 大巴车缓缓停靠在一家青年旅舍门外。
13班的学生陆陆续续地下车，坐在最后一排的两个人纹丝不动。
陆川瞥眼看了眼还靠着他睡的死沉的江野，嗓音淡淡地低声叫他：“喂, 到了。”
江野没反应，陆川沉了口气, 又喊：“江野。”
闭着眼睛的江野忽而懒洋洋地带着刚刚睡醒才会有的倦倦的嗓音哑声说：“不喊个‘野哥’今天是起不来了。”
他的话音刚落, 陆川就毫不留情地站了起来, 拎着包就往前走去。
江野身体偏斜，差点趴在座位上。
他随之站起来, 抓起书包单肩背上，跟在队伍最后慢吞吞地往车门走。
刚下车，本来走在江野前面的陆川忽然停了下来。
他扭头看向江野, 见他缩着脖子吸了吸鼻子, 神态还带着一股惺忪劲儿，仿佛没睡够似的。
江野慢悠悠地晃着步子走到陆川旁边，陆川就抬手将江野大衣上的连衣帽扣在了他的脑袋上。
然后就迈着步子往前走去。
江野没有着急进旅舍, 而是往四周张望了下。
刚从轿车里下来的江瑶挥着手扬声喊：“哥！”
江野望着那边，母亲带着妹妹, 还有庄起寒，三个人站在一起, 还挺像一家三口。
他压下心里那一抹异样，也扬着唇朝他们挥了挥手，随即又指了指旅舍，在得到回应后就转身走了进来。
13班一共50名同学, 男生24个, 杨其进帮他们定了三个房间，一个房间四张上下铺, 八人住。
江野和陆川到房间的时候郝帅他们已经在房间里聊起天来了，见陆川和江野来了，郝帅便兴奋地笑着说：“野哥，川爷，快选铺，灰太狼这是想让我们提前体验一下高三的住宿生活啊！简直跟咱们学校宿舍公寓的八人间一模一样！”
江野进了屋才把连衣帽摘掉，他一屁股坐在靠门的下铺，嗓音懒散：“你怎么知道跟咱们学校的一样？你住过学校宿舍？”
“住倒是没住过，但我偷偷扒着一楼的窗户看过男生宿舍，就是这样的八人铺。”郝帅笑嘻嘻道。
陆川默不作声地走到和江野坐的那张床位并排成一条直线的靠窗的下铺那儿，坐了下来。
还坐在行李箱上的郝帅左看右瞧，左边两张下铺是班长和体委，右边是野哥和川爷。
郝帅：“？”
“你们全都要下铺啊？”他惊讶道。
“方便。”江野随口说了句。
陆川应：“嗯。”
沈洋挠挠头，说：“其实我就是懒，不想爬上铺。”
郝帅扭脸看向唯一一个没说话的班长，只见路骁骞指了指他床铺边上的桌子，“拿东西方便。”
郝帅：“……”
江野把包扔在床铺上，拿了手机就要出门。
其他几个人也随后跟着走了出去。
杨其进在旅舍门口站着，挨个嘱咐他们注意安全，别跑太远，晚上最晚九点一定要回旅舍。
江野出了旅舍后就往江瑶在的那边走去，剩下的几个人一眼就看到江野的家人也来了这里。
郝帅瞅了片刻后忽然发现了华点，不解地问：“站在瑶瑶和康阿姨旁边的那个男人是谁啊？”
陆川和路骁骞没说话，沈洋神经大条，随口道：“司机？”
其他三个人看到江野带着江瑶朝他们走来，而后面的车旁，男人替康梅打开副驾驶的车门，特别绅士地用手挡在车顶，两个人相视而笑。
这哪里像是司机师傅和乘客的关系。
但毕竟是别人的家事，几个人在江野和江瑶回到这里之前就收起了好奇心。
随即艾菲拉着温凉也跑了过来。
艾菲看到江瑶的时候很惊诧：“噫？瑶瑶你也过来啦！”
她笑道：“正好来跟我们一起玩，人多更热闹！”
江瑶眉眼弯弯，唇角翘起来，似有若无地看了正低头摁手机的陆川一眼。
“我们去哪里玩？”艾菲开心地问。
“不然先找个吃饭的地方吧？”沈洋摸了摸饿的快要咕咕叫的肚子，“都十一点了，我们吃了饭再好好玩。”
“我觉得行，”郝帅赞同道：“正好可以在吃饭的时候计划一下下午去哪里玩。”
江野拿出手机来查地图，嘴里念叨：“我记得他们这里有一条美食街的，可以去那里吃，每样东西都尝尝。”
“找到了。”他用手指了指，“西边。”
江瑶笑道：“不用跟我们说在哪边，反正我们也分不清东西南北，有你这个人形导航在不会迷路就是了。”
温凉听到江瑶这样说江野，也不自觉笑盈盈起来。
艾菲也调侃：“野哥到时候还是直接告诉我们左右更方便些。”
郊岛是这几年才发展起来的旅游区，每年冬天下雪的时候来观景的人最多，到时候坐着缆车俯瞰整座岛屿，白雪皑皑下的郊岛就像一座雪城王国。
现在才11月中上旬，游客还不是很多。
江野他们到了美食街，一瞬间就被各种香气扑鼻的味道吸引住。
几个人想吃的不尽相同，没一会儿就分散开了。
三个女孩子去了甜食摊，郝帅自从江瑶出现后就像只尾巴跟在江瑶身后，屁颠屁颠的。
路骁骞一路跟着沈洋，尝了他最受不得的变态辣。
陆川和江野一道，两个人走了一段路后，忽然闻到一股说不上来的味道。
陆川难以忍受，正要快步走过去，却被江野一把拉住。
江野笑嘻嘻地问他：“臭豆腐，可香了，你不尝尝。”
陆川剜了他一眼，“你自己吃吧，就我远点就行。”
江野当然也没有吃，他就是逗逗陆川而已。
最后两个人去了一家面馆，在寒冷的天里吃了碗热腾腾的面。
从面馆出来后江野和陆川沿着路继续往前走，走到尽头是那条出名的恋人湖。
纯天然的湖泊，湖底不知道有多少枚恋人投下去的硬币。
因为有个传说，说只要在恋人湖许愿，单身的很快就会谈恋爱，恋爱的会一直幸福地在一起，永不分开。
不管是真的相信还是图个吉利，只要来到这里的人，基本都会留下一枚硬币。
江野坐在湖边的长椅上，给他们发了微信消息说吃完了来美食街另一头的恋人湖这里。
发完后看到陆川站在恋人湖的介绍牌前看的认真，便起身走了过去。
他站在陆川身后，出声问：“你信这个？”
陆川扭脸，望着比自己略高一些的江野，话语冷清地反问：“你呢？”
江野笑了笑，“信则有，不信则无。”
陆川翻了个白眼。
说了个寂寞。
江野走到湖边，弯腰捡起几个小石子来，回过头问陆川：“玩么？”
“什么？”
“打水漂。”江野笑道。
陆川盯着他看了一秒，默默撇开眼。
胸腔里的心跳在不断地失悸。
就在这时，郝帅他们的喊声从身后传来。
几个人走过来，江野又招呼：“玩不玩打水漂？”
郝帅煞有介事道：“打水漂可以保佑我脱单吗？先让我投个硬币许个愿再说！”
在郝帅的带头下，江瑶、艾菲、温凉，全都要许愿。
郝帅早有准备，把几枚硬币拿出来，一一分给大家，每个人都有份。
江野手里当然也被塞了一枚一元硬币，他把玩着这枚硬币，看着嘴角盈着笑跃跃欲试的江瑶，用哥哥的口吻问：“瑶瑶你居然对这种事情感兴趣？你心里是不是藏人了？”
江瑶的脸颊一下子爆红，眼神飘忽地看了陆川一眼又快速撇开，连忙否认：“才没有！没人规定没有对象就不可以许愿啊？”
江野似笑非笑：“许愿什么？许愿早日让你有个男朋友？”
“你还是许愿高考考上你想去的大学吧。”
江瑶瘪瘪嘴，冲江野做了个鬼脸，任性道：“不管，我就要玩。”
江野哼笑了下，“也没说不让你玩啊。”
郝帅在旁边一个劲儿的鼓动怂恿：“来都来了，趁这个机会都玩玩嘛。”
“也许以后都没有机会了。”
其他人都玩，就连路骁骞都没拒绝，江野和陆川也就没再推辞。沈洋单纯是看他们玩自己也跟着凑热闹，在路骁骞问他许愿的对象是谁时，沈洋茫然地望着路骁骞，“必须要有许愿的对象吗？我就凑个热闹……”
路骁骞：“……”
“班长，”沈洋忽然好奇又八卦地凑过来，笑着问：“你是不是有心仪的对象？谁啊谁啊，你告诉我保证绝对不会告诉别人。”
路骁骞目光眼底全都是沈洋无辜又八卦的样子，他深深地望了沈洋一眼，暗自叹了口气，无奈地笑了下，没说话。
江野捏着手里的这枚硬币，往前弹飞，又用手扣住，然后问他旁边的陆川：“你猜是正是反。”
陆川斜了他一眼，配合道：“反。”
江野打开捂着硬币的手，是正面。
男生瞬间笑出声，眉眼弯起来的他特别好看，就像头顶这冬日里的太阳。
干净清朗，仿佛一束光。
江野又抛了一次，问陆川：“这次呢？”
陆川坚持：“反。”
江野打开手，又是正面。
他哈哈大笑。
男孩子的快乐仿佛就这么简单，毫无理由。
江野的开心搞的陆川也被感染到，不由得翘了翘嘴角。
“你就不会换个答案？”
“不会。”陆川敛了些笑，垂下眼。
许愿的时候，江野还是认认真真地许了，但不完全是和爱情有关的。
他在心里默默地说：“现在也没什么恋爱上的目标，除了希望母亲和妹妹平安健康，如果可以，也请保佑我身边这个男孩儿平安快乐。”
陆川也许了愿。
我本以为，没了姥姥和果冻，这世上就再也没有可以让我留恋的人或事。
但好像，是我过早下了定论。
从不信这种传说的他闭上眼睛，第一次这么虔诚地许下一个愿望：“江野。”
――
“你就不会换个答案？”
“不会。”
我死心眼，固执的很。
认定了就不会换。
――
几年后，陆川自己又来了一次郊岛。
他在恋人湖旁，望着曾经江野和他站的地方，仿佛又看到了他们笑着猜硬币的正反面。
我来还愿。
那次我许愿后没太久，就得到了他的回应。
我们在一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