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卜师曾经预言,她会因为同一个人死两次。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怎么会死两次呢?她觉得那个占卜的老婆婆一定是老糊涂了。
她的名字叫春雪,是春天落下的雪的意思。她觉得这个名字有股凄美的意境在里面。雪到了春天都会融化,即便再美也留不住,就像那树上的樱花,瞬间绽放又瞬间凋零。
这个名字,是她的老师给她取的。在遇到老师之前,她的身世有点可怜。
春雪的母亲是鬼族,父亲是一位黑巫师,但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父亲长什么样子。她一直和母亲生活在地狱的边境。
母亲是个裁缝,靠为人家做衣服挣得微薄的收入。
春雪的家是一幢小小的木屋,屋前有一个小院子。春雪经常看男人进出她的家,他们有的会给春雪带玩具和糖果,让她在院子里面玩。
春雪盼望着有那么一天,她的爸爸也会这样出现在她面前,满面笑容,带着礼物。希望一次次落空,后来,她不再有期待。
母亲的身体渐渐衰弱,她生了病,再也拿不起缝衣针。那年春雪只有10岁,她于是摆弄起那些针线,布头,尺板和剪刀,做一些小钱包和小物件,拿到集市上去换钱,再买药给妈妈治病。
那天,春雪的收成不错,回家的路上,她买了热气腾腾的烤番薯,打算与妈妈分享。
一进家门,她看见了床边坐着一个人,他看着她走进房间,站起身来。他看上去很年轻,比她大不了多少。
母亲的眼眶红红的,好像刚刚哭过。“这是你父亲的弟弟,叫蓟。可怜的孩子,以后妈妈不在了,你就跟着他吧。”说完,妈妈又哽咽了,她还沉浸在那个悲伤的消息里面,她一直心心念念的那位黑巫师,再也不可能来了。
春雪才发现,其实妈妈已经知道她自己将不久于人世。这件事,春雪一直对母亲隐瞒,想让她最后的日子过的快乐一些。原来,妈妈一直在偷偷准备着后事,她替人捎给异界的信,终于将这个男子带到她们的家。
蓟留在她家,帮她照顾母亲。春雪从蓟口中得知,她的父亲生前不仅仅是黑巫师,还是异界一位很有名的药师。蓟既是父亲的弟弟,也是他的徒弟。
可惜蓟的药也救不了妈妈的命,在那个飘着雪花的冬夜里,春雪变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
春雪被蓟带回了异界。
蓟还给她找了一位老师。
她是在一座非常漂亮的大宅院里面拜师的。那座院子里开满了玫瑰花。她老师的名字,也叫玫瑰,是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姐姐。
“你说她是鬼族和黑巫师的混血?”玫瑰放下叠起的双腿,凑近春雪,睁大眼睛将她仔细打量,“她太单纯了,恐怕不是一棵好苗子。”玫瑰冲身后的蓟摇摇头。
“这孩子从小只跟着母亲,缺少父爱,却非常懂事。也正因为这样,她妈妈生前把她保护得很好,她还没有沾染过世上的尘埃。我觉得,她是非常合适的人选。一张白纸,想画什么都行。”蓟这样对玫瑰说着。
玫瑰暗自想了一会儿,终于点点头。
“好吧,就听你的。”说着,她转过头冲春雪展露出一个笑容:“加油好孩子,玫瑰姐姐会把最厉害的易容术传授给你,让你像蓟一样成为一名了不起的巫师。以后,就叫你春雪吧。”
春雪看着这位可亲的姐姐,点了点头。
虽然春雪不是纯血黑巫师,却有易容的天赋,妈妈总是让她变成一个小男孩跟在身边。“女孩子在外面比较危险,男孩要好一些。”妈妈这么跟她说。
玫瑰也会易容术,而且是这方面的翘楚。她希望能有人继承她的这项专长,将它发扬光大。
黑巫师的拜师有一个既定的规矩。
老师会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作为礼物送给学生,学生吃掉,便是签订了一生的契约,将在此生成为老师的使魔,无条件受老师差遣。玫瑰给春雪的,是自己的血。春雪吞了她的血,开始了十年的学徒之路。
玫瑰是一位严厉的老师,她每天留给春雪的功课,就是随机挑选十名院子里的侍从,让春雪在限定的时间记住他们每个人的模样,然后背对着变幻出侍者的样貌来,再做比对。如有差错,就罚她整晚练剑。
一开始,春雪经常会张冠李戴,把这个人的鼻子安在另外一个人的脸上,把自己变成四不像,玫瑰被她逗得捧腹大笑。
在这种错误越来越少了以后,玫瑰开始带她到外面的大街上去,找个高处,观察街上往来的人群,给她讲那些动作表情,讲不同年龄不同性别的人各自的特点,他们面对同样的事情,会分别是怎样的反应,又是如何调动脸上的肌肉去表达。
玫瑰与她比赛,找一个目标,看谁变得更快,模仿得更像。这更像是一个游戏,两个人总是玩得不亦乐乎。
再之后,玫瑰带她离开异界,去了人间。她们有时扮成祖孙俩,有时候扮成母女,有时候又扮成情侣,出入各种场合,没有人能看出破绽。
春雪20岁那年,玫瑰带她去了地狱的边境,那里正上演着天地之间的战争,玫瑰带她去看热闹,正看到堕天使军得胜归来。他们在绝望森林的边缘,看着远远往城堡飞去的一只黑色的队列,天空中满是黑色的羽翼。飞在最前面的人,生着六只黑色的翅膀。
玫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告诉她,那是地狱的大魔王泰,是地狱界守护边境的大英雄。春雪从来不曾想过,这个人会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就在这一年,玫瑰将春雪送进了魔王桑扬沙的府邸。她在那里见到了蓟,原来他一直在魔王养女手下当差。这次,他引荐春雪,做了魔王养女的女官。
和玫瑰的美貌比起来,薇安并不出众,但是她却有一双能洞察人心的眼睛。她是一位以读心为专长的黑巫师。听说曾经的杜松女王也有这个能力,而薇安正是这位女王的表亲,她是伯爵的女儿。
“薇安是你的主人,你要对她忠诚。”出发前,玫瑰曾这么嘱咐春雪。恩师的嘱咐,春雪记在心上,从此将薇安视为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全心去守护。
后来,听说异界的王者不再是伯爵,而是换了另外一个人。那个神秘的新王者,从来不曾露面。薇安的处境变得尴尬。
就在这个时候,一张请帖长了翅膀飞到府邸,魔王一家受邀启程前往温泉场度假。她在那里再次见到了那位领兵打仗的魔王,这次不再仅仅是个背影。
薇安给了她一个新任务,跟她说,她将为此改变容貌,甚至献出自己的身体。
薇安是她的主人,作为忠仆,她有牺牲的觉悟。只要能帮薇安登上王者之位,她愿意付出所有。
春雪这样想着,盯住画像中那个美人,感受到脸部的变化。从此,她将成为另外一个人,和原本是平行线的那个人,产生交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