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子王明带着众人,完成了硝田开发,仅仅过了一天,那朝廷的使者,终于来到了城外的左军营中。
前来宣旨的太监,头戴三山帽,身着紫蟒袍,品级颇高,一张胖脸上,面皮更是紧绷肃然,更有种久居上位者的高傲与冷漠。
这个宣旨太监,便是颇受弘光皇帝信重的南京守备太监,韩赞周。
韩赞周,字相文,自崇祯九年起,一直在司礼监任职,颇受崇祯信重,曾为为京营副提督巡防京城。后面京城沦陷之前,被崇祯皇帝调派至南京,成为南京守备太监。
在崇祯朝末期,在崇祯皇的安排下,以大明的两京制度,这留都南京,实际上是控制在三个人手中的。第一,是镇守勋臣忻城伯赵之龙;其二,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其三,便是南京司礼监太监韩赞周。
这三人,都是崇祯皇帝朱由检极为信任之辈,才被先后派往留都镇守,这番安排,算是崇祯皇帝为了将来不虞之时,要迁都江南的话,而提前布下的棋子与基脚。
崇祯先派出了析城伯赵之龙,令他先行赶赴南京主持当地政务,送行之时,复对他说道:“留都根本重地,汝先赴之,朕已另简用二人,一者为南京司礼太监韩赞周,此人忠诚谨慎,足当守备之任;一为兵部尚书史可法,朕未谋面,然人争其才……”
从这段话中,足见崇祯皇帝对这太监韩赞周,乃是多有欣赏之情。
而韩赞同为人,确是十分聪敏,善揣人心,又是颇为知见机行事之辈。在京城沦陷,崇祯殉国的消息传到南京后,韩赞周审时度势,立与握有实权的阁老马士英、忻城伯赵之龙等人,一同拥立福王朱由崧上位,建立了弘光政权。
因为此拥立之功,这韩赞周亦与那秉笔太监卢九德一样,皆是深受弘光皇帝信重之内宦。随后此人继续担任南京守备之重职,乃是弘光朝廷中,红得发烫的当权人物。
只不过,时局弄人,造化易变,这位守备太监韩赞周,原本以为自己终于坐稳了位子,握住了权柄,可以好好享受一番权力与地位带来的好处了。结果却万万没想到,这个他以为可以依靠终生的弘光政权,只过了一年多,就迅速地垮掉了。
弘光二年,清军渡江南下,开始攻打南京,弘光皇帝朱由崧仓皇出逃,这位守备太监韩赞周,却没有跟随皇帝朱由菘逃跑,没有与这位倒霉皇帝一样,一头栽入清军的包围网,而是另择路径,逃入了南京城中的报恩寺,准备先躲过风头,再化妆逃跑。
结果他运气不好,终被清军从庙中抓获,到了九月,听闻要与弘光皇帝朱由崧一样被押送北上,韩赞周心如死灰,遂自坠楼死,这般自尽,倒是免去了一场**与灵魂上的双重屈辱。
此时的他,手捧弘光诏令,在大批随从的跟行下,向正率领众将伏跪于地的左良玉,缓步行去。
弘光皇帝之所以选派韩赞周前去宣旨,却是考虑了两方面的主要因素。
其一,是韩赞周乃先帝遗臣又素有威望,派出此人可以压得住左良玉跋扈之气,令其不敢鄙视朝廷尊使。其二,则因为韩赞周为人谨慎忠诚,不必担心他会在与左良玉的沟通交往中,丧失气节,反被其收买利用。
见到伏跪于地的左良玉,韩赞周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嘲讽。
在快到九江之时,韩赞周已接到了密报,得知了左良玉在自己赶到九江城下之前,就抢先攻打九江,却最终惨败城下的消息。
得知消息的韩赞周,心下既为左良玉不遵旨令而愤怒不已,又为他终败于城下而欣喜非常。
这个猖獗跋扈目无朝廷的家伙,能多丢点脸面,能多摔崩几颗牙,咱家心里才痛快解气啊!
不过,韩赞周在心里,对于九江城能顺利保住一事,亦是颇为惊讶。
要知道,那九江城中,不过仅有八千士气低落的士卒,就算临时征发城中青壮,又如何能是城中十倍于己的左军之对手。他们能顺利守住九江,大败左军,还真是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奇迹呢。
不过,也亏得九江能顺利守住,不然的话,那原本就据有湖广的左良玉,再拿下这座东南重镇,只怕大半个江西,都要沦入此獠之手。
这样一来,朝廷对这左良玉将会愈发难以控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为所欲为横行霸道而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制止,这样局面,莫说发生,就是想想,也够让人憋气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九江守军顺利保住这座东南重镇,亦是给朝廷增光添彩,亦是大大维护了朝廷脸面,且让现在的自己,更有底气来应对左良玉这厮了呢。
韩赞周从迷思中回过神来,轻咳一声,缓缓展开圣旨,开始宣读。
“宁南侯接旨!”
“臣,宁南侯左良玉,奉接圣旨。”
韩赞周斜了伏跪于地的左良玉一眼,缓缓开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今惊悉,宁南侯受人盅惑,擅自发兵,围攻九江,实乃引刀剑而自讧,行悖义至相乱之举也!朕得此报,中心甚忧。特派使者宣谕,宁南侯宜速速撤围,退兵回返湖广,断不可再行此亲痛仇快之乱举。朕念尔往日之功,不忍君臣失和,故可暂恕尔过。如若执顽冥固,不遵旨令,朕必从严惩处,断不姑息!钦此!”
听到韩赞周加重了语调,将最后那句话,一字一句地说出,左良玉心下,实是又惭又恨。
只不过,他表面还得作出一副恭顺模样,高高举起双手,大声回道:“微臣谨遵圣谕,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韩赞周嗯了一声,便将圣旨卷起,递给双手跪接的左良玉。
“宁南侯,且起身说话吧。”
接过圣旨的左良玉,嗯了一声,站起身来,脸上便堆起了笑容,对韩赞周拱手言道:“韩公公远来辛苦,在下特备了点薄礼,以为相赠,不成敬意。”
他一语言毕,未等韩赞周说话,便立即扭头向旁边喝道:“你们这些没眼力的家伙,还不快把韩公公的五百两程仪奉上!”
“是!”
一声急回,立即有多名手下,皆托着大盘银光灿灿的银子,向韩赞周快步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