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廷清单手负于背后,高大伟岸的身形立在那里,银色面具下露出的下巴白皙而如刀刻,有着流畅坚毅的线条,此刻被夕阳柔化,这样的男人光是从外表看,难以判断出他的年龄,跟透着锋芒和光彩的厉绍崇比起来,裴廷清给人一种波澜不惊的感觉。
厉绍崇收回打量裴廷清的目光,他的唇畔勾出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他沉默地聆听着从花海中传来的钢琴音,裴廷清在这时低沉地问他是不是也懂钢琴。
“应该说我很懂。”厉绍崇的身形笔直,抬起的下巴肤色雪白,他从小就被项宇哲送去国外,当时是作为项宇哲黑势力组织的下任首领来培养的,学得东西自然也包括乐器。
厉绍崇转头看向裴廷清,他一直似笑非笑的模样,“什么样的人,就会弹出什么样的音色,段叙初较为沉默稳重,那么音色平和低沉的必定是段叙初;而教官你的儿子不羁,无疑能把琴音弹得如此激昂澎湃、震撼人心的只有他了。”
裴廷清闻言语气依旧淡淡的,没有什么变化,“你了解的倒是不少。”
无间岛上知道他真实身份的也就那么几个人,他确定唐宋几人不会出卖他,而他自己也没有向厉绍崇透漏过言峤就是他的儿子,由此可见厉绍有一定的情报来源。
厉绍崇不置可否,“所谓‘入乡随俗’,他倨傲而不以为然的姿态,反问裴廷清,“来之前要先调查清楚你们的底细,这样才能跟你们更好的相处不是吗?”
裴廷清点点头,目光落在不远处,言峤和段叙初就在那里,这让裴廷清沉静的眸色温柔了很多,他并没有去看厉绍崇,“那么你说说看,言峤和阿初谁会赢。”
“段叙初。”厉绍崇笃定的语气,“虽然言峤的琴弹得也不错,但跟我和段叙初比起来,言峤还差得太远。”
裴廷清没有再说什么,随着最后一个重音的落下,紧接着听到言峤说初初你输了,接下来一个月的衣服都是你洗,对此裴廷清感到深深的无力,为什么言峤都十六岁了,还是没有什么长进?
这几年他和裴姝怡见到很多次了,言峤和段叙初总是用各种比试的输赢来决定某段时间的衣服和床单谁洗、房间谁来打扫等等这些,最不靠谱的比试竟然是剪刀石头布。
这次言峤和段叙初倒是很有闲情逸致,从住所弄来两架钢琴在这里,还毁了一大片罂粟花,他们就不知道袁明几人抬钢琴有多麻烦,种出来这片供观赏的罂粟花海有多么不容易。
裴廷清还没有开口让言峤和段叙初回来,这时言峤和段叙初从花海中站起来,言峤向段叙初伸出手去击掌。
段叙初却上前一步,突然出手反握住言峤的一只胳膊,想要把言峤撂倒,言峤反应极快地躲闪过去…………于是这两个人打了起来。
不再像是小时候那样仅凭力气和身高取胜了,这几年他们各种攻防、格斗功夫都学了,一白一黑的身影在花海里穿梭,有花瓣凋零,随着周身带动的劲风而飞扬,一片一片唯美梦幻,这实在是一场太好的视觉享受。
这时言峤忽然拿出一把匕首来,锋利的寒光闪过,眼瞧着就要抵上段叙初的脖子,裴廷清没有多大的反应,倒是厉绍崇的眸色忽地一沉,紧接着一枚飞刀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完美的弧度,“刷”地向言峤的手腕飞过去。
也就是那么几秒钟的时间,若是厉绍崇的飞刀没有与言峤的匕首碰撞,打落言峤的匕首,反而稍微有点偏差,那么难免会伤到言峤的手背,裴廷清面具后的脸色微微一变。
先不说他是否相信厉绍崇的精准度,而是但凡能伤害到言峤的,他都不允许发生,但裴廷清已经来不及了,幸好段叙初眼角余光瞟到了飞刀,他的应变能力特别强,惊慌地对言峤喊了一声小心。
紧接着段叙初猛扑过去,将言峤压在了身后的钢琴之上,一阵杂乱的音符下,那枚飞刀恰好擦过段叙初的头顶,墨色的发线被削去不少,最后飞刀射在了花丛中。
有惊无险,裴廷清松了一口气,而被段叙初压在身下的言峤在这时推开段叙初,先检查确定段叙初没有受伤后,他走过去就要找那个戴面具的少年报仇。
段叙初拽住言峤的胳膊,对言峤摇摇头,他低声说:“我没事,他应该不是要伤我们。既然是教官的朋友,就不要计较了。”
言峤瞥了段叙初一眼,“那也要让他道歉。”,说着他反拽住段叙初的手臂,两人从花海中上了山陵,走到厉绍崇的面前。
言峤手中拿着段叙初被削去的一些头发,他一张精致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不动声色地问厉绍崇,“我不管你是谁,这里有多少根头发,你就要对我的好朋友说多少句对不起。”
段叙初拧起修长的眉宇。
厉绍崇比十六岁的言峤要高一些,他从上至下睥睨着言峤,唇边噙着笑,不以为然地反问言峤,“我没有做错,为什么要道歉?我只是担心你的匕首会伤到你的好朋友,所以才出于善心要帮你的好朋友打掉匕首,但你们却躲闪开了,那么结果如何,就跟我没有关系了。”
他会伤害到初初?他只不过是和初初玩玩而已,连初初的一根毫发都不会伤害,言峤攥了一下拳头,还想说些什么。
这时厉绍崇注意到裴廷清的唇紧抿着,应该是有些不高兴了,厉绍崇的动作一顿,随后拿出放在身上的另一枚飞刀,削去自己更多的头发还给言峤。
“我不稀罕你的。”言峤冷漠地说,觉察到教官向他望过来一眼,言峤自然没有胆量在教官面前跟人打架,他抿了一下唇,紧握住掌心里段叙初的头发,最终还是跟教官打过一声招呼,拉住段叙初的手腕回去住所了。
裴廷清给裴姝怡发讯息说言峤这孩子不让人省心,他要给言峤好好上一课,今晚不回裴家了,问裴姝怡要不要过来,裴姝怡很快回复过来说没时间,今晚约好了跟言潇视频。
裴廷清说好,让裴姝怡早点休息。
这天晚上几个人坐在一起吃饭,言峤特别能记仇,期间始终一言不发的,没有给对面的厉绍崇好脸色看,他不停地往段叙初的碗里夹菜,因为段叙初少了那么几根头发,他就让段叙初多吃点补回来。
段叙初平日里话就不多,言峤不喜欢厉绍崇,他自然也没有跟厉绍崇搭话,也是沉默不语地吃着,倒是厉绍崇没有把自己当外人,跟裴廷清坐在一侧推杯换盏,说他从国外带回来了几十个人,希望裴廷清安排一下。
厉绍崇这话里的意思段叙初和言峤都听出来了,是在向教官表明这些人是他厉绍崇的,教官不仅不能随便动用他们,还要好好地养着他们,酬薪这些也不能少了他们。
段叙初和言峤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敢对教官提出这种要求来,而照着教官的性子应该也不会答应,反倒会让对方知道敢挑战他权威的后果,但事实上教官很明确地告诉厉绍崇,他会给那些人多于无间岛其他下属三倍的待遇。
这让段叙初很惊讶,而言峤心里立即不舒服了,不知道厉绍崇究竟是教官的什么人,教官对厉绍崇这么好,在无间岛上的地位还高于他和段叙初,这样把厉绍崇捧着、供着,如此种种怎么能让言峤不嫉妒、不吃醋?
言峤听到厉绍崇以后还要长久地住下来,并且占据的还是与他母亲别墅旁边的那一栋位置,无疑那里是权力和身份的象征,言峤放下手中的筷子,随后端起红酒跟厉绍崇碰杯,“欢迎你加入我们。”
厉绍崇眯眼一笑,示意段叙初也端起杯子,四个人“叮\这么多年了,不过好在他和言峤的感情越来越深厚,不至于存在沟通障碍。
“绍崇是我好朋友的儿子,他的父亲当年对我有很大的恩情,而母亲由于我布局不周当,在帮过我后死了。”裴廷清看向静默的言峤,用一种很温和低沉的语气说:“他的性格或许不是很好,但若比起心思来,他不如阿初,对你们造不成多大的威胁。”
虽然裴廷清才接触厉绍崇几个小时,但他这些年阅人无数,一眼就能看出厉绍崇有多少心思,裴廷清语重心长地对段叙初和言峤说:“更何况不是还有我吗?无论什么时候,我护着的一方肯定是你们。你们若真的不喜欢绍崇,不要接近他就可以了,把他安排那边,也是因为离你们比较远。”
言峤听过后脊背微微一震,猛地抬头看向裴廷清,对上裴廷清面具后温柔的目光,言峤深褐色的眸子里翻涌着,随后很傲娇地别开脸,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裴廷清见这孩子一副别扭的样子,他有些忍俊不禁,长身而起走到言峤的身边,每隔一段时间不见,就会觉得言峤越发挺拔英俊,而眉眼轮廓很像他,这让裴廷清身为父亲的怜爱之情全部涌了出来,抬起手掌在言峤的脑袋上摸着。
言峤的身高只到他的下巴,裴廷清凝视着言峤,动容地说:“无论我对别的孩子有多好,在我心中,你永远都是最重要的。”
言峤的瞳孔颤动了一下,随后拍掉裴廷清放在他脑袋上的手,“我都多大了,你还总是喜欢揉我的头发?”
裴廷清笑着接过一句,“是啊,小时候那么可爱,怎么长大了就如此不讨人喜欢了?”
段叙初摆着一张面瘫脸,补充一句,“长残了。”
言峤:“…………”,(他怎么就不讨人喜欢、怎么就长残了?他现在十六岁了,难道还要像六岁那样肉麻,动不动就抱着教官叔叔亲一下,告诉教官叔叔他爱他?)
言峤拧着眉头,伸出一条修长的腿去踹段叙初,段叙初一个巴掌拍在他的额头上,紧接着那抹颀长的身形往楼上走去,段叙初头也不回地说:“我去睡觉了。”
“我也去,教官叔叔你早点休息。”言峤跟裴廷清打过招呼,等到裴廷清对他摆摆手后,他几个大步跟上段叙初。
言峤修长的手臂亲昵地勾过段叙初的肩膀,附在段叙初耳边,低沉地说:“我告诉你初初,我给厉绍崇下药了。我最近刚弄出来的催qing类药物,没有找到实验对象,就拿厉绍崇来试试,趁此给你报仇。”
段叙初:“…………”,(他实在不相信言峤弄出来的那些药物能有作用,前段时间从某种草药物里提纯,放在胡萝卜里给兔子吃,结果兔子一点事也没有,当初就应该听他的,直接拿草药的叶子往兔子嘴里塞。)
段叙初奇怪言峤是什么时候有机会下药的,如果提前在酒里,那么他们喝得酒也应该有问题,言峤不可能拿他们做试验。
“你自己琢磨吧。”言峤这样回答了段叙初,拉过被子盖在身上,段叙初还是平躺着,他侧躺着,如这几年一样抱住段叙初的肩膀,言峤心满意足地跟段叙初道晚安,“睡觉了。”
“嗯。”段叙初抬手关掉灯。
而这边厉绍崇刚回到住所,就感觉到浑身燥热,下身涌出一股火急需要发泄,厉绍崇意识到有可能被言峤报复了,他越发皱紧眉头,眸子里一片阴鸷。
唐柔晴正坐在沙发上,见厉绍崇回来了,她起身礼仪有度地对厉绍崇鞠躬,问厉绍崇还有什么需要她做的。
“需要你做什么?”厉绍崇说着拿掉脸上的面具,随后几步上前,一把拽住唐柔晴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