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廷清…………”裴姝怡牵着言峤的手跟上去,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男人上前用健硕的身躯拦住了去路,唐宋面无表情地重复道:“姝怡小姐,裴少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你不能带言峤走。”
裴姝怡听着男人的声音,这才判断出这个男人就是戴着面具出现在婚礼,把她带走的那个,她的面色骤然一冷,不信对方能拦住她。
然而还没有来得及出手,男人毫无感情地说:“若是姝怡小姐觉得我不是你的对手,那么我们还有上百人想见识见识姝怡小姐的实力。”
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但脸色紧绷着,整个人冷冰冰的像是机器一样,难道这就是裴廷清这几年培养出来的杀人工具吗?项宇哲也不是简单的人物,而既然裴廷清能灭掉整个项家,可见如今裴廷清的实力有多强。
裴姝怡站在餐厅里,似乎能感觉到在这栋别墅四周全都是监控她的人,她的心里顿时升起寒意,身子有些僵硬,咬咬唇往后退出几步。
“言峤从昨天到现在一直拒绝吃东西,我想姝怡小姐身为一个母亲,应该先把大人之间的恩恩怨怨抛到一边,照顾好孩子才是最重要的。”当然,唐宋只是裴廷清训练出来的、没有丝毫感情的杀手,他不关心裴姝怡和言峤怎么样,说这话也不过是按照裴廷清的吩咐而已。
裴姝怡闻言心里一疼,看到餐桌旁的地上被言峤摔碎的碗碟,而言峤正仰着头委屈又可怜地瞅着她,她的眼睛里顿时一酸,摸着言峤的脑袋蹲下身,裴姝怡在言峤粉嫩的脸上亲了一下,温柔地哄着言峤,“乖,言峤饿不饿?我们先吃饭,暂时待在这里好不好?”
言峤很乖巧地点点头,“嗯,妈妈在哪里,言峤就在哪里,言峤不要离开妈妈。”,说完他用短小的手臂抱住裴姝怡,凑过去用力在裴姝怡的脸上“吧唧”亲了一下。
裴姝怡眼中的泪水差点涌出来,弯起手臂紧紧抱住言峤,言峤是她生命中的全部,她肯定不会把言峤让给裴廷清,而一个人自私地离开,既然走不了,那就暂时留下来吧。
半晌,裴姝怡放开言峤,走过去想先收拾下地上的碗碟,再去厨房看看做些什么给言峤吃。
唐宋在这时上前,仍旧是面无表情地说:“姝怡小姐是裴少的女人,这些事不需要姝怡小姐自己动手,你只需要坐着就可以了。”
裴姝怡闻言动作一顿,神色里透着讥诮,平静地提醒唐宋,“我是项宇曜的妻子,裴家财阀的少奶奶是宁怜梦,不要把我当成裴廷清的禁脔。”
唐宋却好像没有听见,他不理会裴姝怡,而是叫来女佣过来打扫,又吩咐佣人再去厨房做午饭过来,他则分别帮裴姝怡和言峤拉开餐椅,随后退后一边,站在了裴姝怡的身侧。
裴姝怡抱着言峤,把言峤安置在椅子上,坐在那里看着身边忙碌的几个佣人,觉得这排场比裴家还要大,而在这里她的身份也一下子变得尊贵无比,像是王的女人,如唐宋所说,只要她待在这里一天,那么这里的几百人都会对她言听计从,但谁能明白她的可悲?无数女人渴望向往的生活,她却不想要,她只想带着言峤逃离这里。
十多分钟后饭菜一一端上桌,六菜一汤很丰富精致,并且也全是裴姝怡爱吃的,唐宋上前帮裴姝怡和言峤盛着汤和饭,“我们暂时不知道言峤的习惯爱好,所以为了能更好地照顾言峤,麻烦姝怡小姐告诉我们。”
裴姝怡自己可以和裴廷清冷战各种反抗,但言峤只是一个孩子,她不能把言峤也牵扯进去,从唐宋的手中接过米饭,她点点头应着,“好。”
唐宋便再次站在裴姝怡的身后,而言峤向来很乖巧,有妈妈在,他不哭不闹的,面对着裴姝怡坐在那里,安静地吃着妈妈喂来的饭。
裴姝怡望过窗外一眼,有山有海的风景倒是不错,她微微侧过脸问屹立在身后的唐宋,“这是什么地方?”
“一个岛上,有大概两百多人,包括男人和女人,以及孩子,跟一般的城市没有多大的区别,这里离市区开车的话大概要半个小时,而姝怡小姐所在的这栋别墅周围,也就只有其他另一栋别墅。”与其说唐宋有耐心,倒不如说他像在念着什么一样没有感情,“当然,不会有人限制姝怡小姐的自由,姝怡小姐可以和言峤在整个岛上随意走动,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能带着言峤一起离开这里…………”
裴姝怡听过后有些诧异地看了唐宋一眼,她嘲弄地问:“你们做的是杀人放火、违法犯罪的勾当,让我知道这么多,就不怕我叫来警察剿灭你们?”
唐宋仍旧是一张面瘫脸,“能让姝怡小姐知道的,就不会隐瞒姝怡小姐,更何况姝怡小姐你是裴少的女人,你不会背叛裴少。第三点…………”,唐宋话语一顿,他看向安静吃着东西的言峤,“我想若是裴少出了事,言峤也会很危险吧?”
果真裴廷清的下属不简单,裴姝怡觉得唐宋看上去虽然像是没有思维的机器,事实上唐宋的智商很高,至少清楚她的弱点,并且拿此威胁她,唐宋左一句裴少的女人,右一句裴少的女人,听得裴姝怡心口堵得慌,像是被裴廷清包养一样,这对她来说是太大的侮辱。
言峤摇摇头表示自己吃饱了,裴姝怡自己却没有什么胃口,打算带着言峤出去走走,但言峤瞅着她,拧着眉毛问:“妈妈你不开心吗?若不然为什么不吃饭?”
“妈妈没有不开心。”裴姝怡苍白的唇畔勉强牵扯出笑意,她抬手在言峤脑袋上摸了一下,也只好端起碗吃了几口,起身时想起孟静交给她的那封信。
现在她很矛盾,毕竟孟静和裴廷清是害项宇曜一家的仇人,她应该站在项宇曜这边,而恨裴廷清,但也就只有她自己知道,对于裴廷清,她永远恨不起来,最多也只是不原谅裴廷清,离开再也不跟裴廷清在一起了,就像即便裴宗佑让她家毁人亡,裴廷清是裴宗佑的儿子一样,她始终报复不了裴廷清。
这样一想,就更加发现她和裴廷清之间隔得是是非非太多太多了,所以只有放手才是最好的结果,为什么裴廷清还要那么执着?放过她和言峤,对彼此来说难道不是最大的解脱吗?这些话她跟裴廷清反反复复地说了太多遍,然而却是一点效果也没有,裴姝怡只觉得自己已经是精疲力尽了。
她问过唐宋后才知道裴廷清早就让人把她的衣服什么的全都拿了过来,裴廷清如此周全让她心里越发不是滋味,牵着言峤的手回去楼上的卧室,裴姝怡找到自己的包,拿出孟静交给她的那封信,让唐宋给裴廷清。
如今有了言峤,裴姝怡不能再像几年前那样自伤自怜,无论怎么样她都必须乐观积极地走下去,这大概也是有孩子的好处,为了孩子她只会更加坚强,不能逃避退缩。
岛上的天气很好,裴姝怡牵着言峤的手走出别墅,两人一起去了海边。
言峤脱掉鞋子,小脚丫踩在细沙上,一手攥着裴姝怡,笑着很开心的样子,感染着裴姝怡,让裴姝怡的心情也好起来,而唐宋一张脸仍旧冷峻平静,始终跟着他们,不离他们左右。
***
裴廷清离开无间岛后,一路开车去了医院,霍惠媛正在停车场里等他,“廷清。”
霍惠媛走过去,注意到裴廷清的面色不是很好看,估摸着裴廷清和裴姝怡之间不是很顺利,她担忧地问:“你们两人没什么事吧?”
“还好。”裴廷清的语气淡淡的,关上车门和霍惠媛一起往住院部走去,“裴宗佑不可能让姝怡离开,而参加婚礼并且知道真相的人,活着的也就只有宁怜梦了,这边我来应付。”,裴廷清想到死去的孟静,他心里很难受,低沉地对霍惠媛说:“你告诉裴宗佑,你亲眼看到裴姝怡和项宇曜死在一起了,言峤也受了连累,被孟静从医院弄走后,下落不明。”
霍惠媛点点头,“好。”
时至今日发生了那么多事,霍惠媛选择支持裴廷清,更何况她也不能阻止裴廷清和裴姝怡在一起,毕竟她始终疼爱这两个人,对于他们相恋,她用了三年时间说服自己坦然接受,其实想想,在古代封建社会,肥水不流外人田,反而提倡近亲结婚。
如裴廷清红着眼睛吼出来的那句,爱上谁都没有错,就算有血缘关系又怎么样?难道真的罪孽深重、遭受天打五雷轰、死后下地狱吗?不会的,只是一个人的道德伦理底线而已,看开了其实也没有什么。
两人说着走进电梯,裴廷清靠在电梯壁上,拿出烟点燃后抽起来,霍惠媛凝视着儿子修长白皙的手指,她心疼地叮嘱,“照顾好自己,其他什么事需要妈帮你解决吗?”
虽然霍惠媛经常这样问裴廷清,但从小到大裴廷清几乎没有依赖过她,一直以来不管遇到多大的麻烦,他都是一个人扛。
果真裴廷清淡淡地说:“我自己会处理好。”,淡青色的烟雾飘散着,三年的时间里,裴廷清的眉宇间第一次显出疲倦,最累人的便是和裴姝怡的这段感情,他仰起下巴吐出漂亮的烟圈,抿着唇补充一句,“你不用太担心。”
最后孟静选择了死亡,要告诉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她会承担所有的法律责任,警方那边调查后就会发现孟静是李嘉尧的妻子,因为复仇而杀害项家所有人,跟项家人同归于尽。
这样一来,身为谋划者的裴廷清,也就跟这场杀戮没有任何关系了,该灭口的,都灭口了,警方不会再查到裴廷清身上,一般人更不会想到裴家财阀的长子是黑势力的一方首领。
从这个方面来说,其实这是一个很完美的局,孟静的死成全了裴廷清,真可谓是用心良苦,但也正因为这样,裴廷清对李嘉尧的愧疚便又多了几分,李嘉尧患胃癌的时候就说过哪天若是他死了,就让裴廷清代替他好好照顾孟静和他们的两个儿子。
如果有可能的话,李嘉尧希望孟静忘记他,再嫁给另外一个男人,幸福美满地生活下去,而不是让孟静为他复仇,最后连她自己的命都搭上了。
裴廷清的眸色里一片猩红,他用力地闭了下眼睛,“叮”的一声,电梯在这时停下来,裴廷清和霍惠媛一前一后走出去后,霍惠媛顿了一下脚步,弯起手臂抱住裴廷清。
几年时间过去,他已经成长为高大的男人,她这个母亲在他面前倒显得越发纤弱,霍惠媛忍住眼泪说:“这么久都坚持过来了,不管怎么样,跟着自己的心走。”
跟着自己的心走吗?但他和裴姝怡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他什么也控制不了了,他甚至没有一点信心,一点也无法确定裴姝怡对他还有多少情义,所以他迷惘而又无可奈何,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
他强大无坚不摧,这个世上唯一能打败他的,只有裴姝怡。
霍惠媛的身上很温暖,而此时此刻他太需要一个拥抱,只是这两年越发不在任何人面前表露自己的真实情绪,裴廷清僵硬地站着,任由霍惠媛一点点收紧手臂抱住。
霍惠媛只觉得自己的儿子太苦、太累了,她心疼得眼泪掉了下来,过了很久才放开裴廷清,“我先过去医生那里问问。”
裴廷清点点头,等霍惠媛走了,他才转身打开门,迈着修长的腿走进病房。
房间里宁怜梦难得安静地坐在床头,若是换做以前生个病什么的,裴廷清不来看她,她就砸东西发脾气,此刻宁怜梦手背上扎着针头,用另一手翻着服装杂志,听到动静也并没有抬起头,直到感觉到一片阴影遮住眼前的光,宁怜梦讥诮地开口反问:“怎么?我没有死,你现在来是想要亲手弄死我?”
裴廷清高大的身形站在床头,面色淡淡地看着宁怜梦,“你身体不太好,我送你去国外治疗。”
唐宋这次的失误也太大,而一次杀不了宁怜梦,宁怜梦知道了所有的事情,就会更加防备他,他要再下手就难了,另一方面若是杀了宁怜梦,他还要再结一次婚,那么倒不如先留着宁怜梦。
当然,宁怜梦不会把这件事告诉裴宗佑,毕竟对比起来裴宗佑更信任他,宁怜梦没有实质的证据,若是闹出来,对她未必有好处。
“我为什么要去国外?!”宁怜梦一下子用力把杂志丢在床头柜上,苍白的脸色让她看上去失去了往日的光彩,仰起头死死瞪着裴廷清,她带着怒火和恨意问:“裴廷清你把我弄走了,你就可以跟裴姝怡那个婊子在一起了是不是?我告诉你,不可能,我死也不会去国外。”
“至于我有病需要休养,难道不是你做出来的吗?我已经让医生做过检验了,你让管家给我点的那个香里…………”
宁怜梦正说着,有男人从外面走进来,关上病房的门后走到床前,裴廷清往后退出几步。
紧接着下属的手枪掏出来,宁怜梦一瞬间睁大眼睛,那颗子弹在瞳孔里一闪而过,下一秒钟准确无误地射入她的另一只腿上,鲜血顿时染红雪白的被子,宁怜梦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叫,差点晕厥过去。
“这样你有理由去国外休养了吗?”裴廷清负手站在离病床几步远的位置,如王者高高在上、云淡风轻地看着宁怜梦,“你若是想下半辈子都在轮椅上度过,就再骂一句。”
宁怜梦痛得五官都扭曲了,却是忌惮裴廷清,咬牙忍着不敢再骂,只恼恨地发出一个字音,“你…………”,等着吧,她一定会让裴姝怡和裴廷清,以及他们的儿子付出惨痛的代价。
裴廷清没有再看宁怜梦一眼,把局面交给下属处理,他转身关上病房的门离开了。
直到一个星期后的黄昏,裴廷清才回去一趟无间岛。
夕阳的余晖洒在蔚蓝色的海面上,眼前一片波光粼粼,而沙滩被照成了金色,裴姝怡和言峤都是赤着脚,面对面蹲在那里,裴姝怡用沙子堆着什么。
言峤眨着眼睛很认真地看着,等到一个小城堡完成后,言峤兴高采烈地鼓起掌来,在裴姝怡挑眉志得意满时,言峤嘻嘻笑了一下,随后抬起小脚丫就把那个“城堡”毁掉了。
裴姝怡的脸色顿时一黑,恼得咬牙切齿,“言峤我打你屁股…………”,说着裴姝怡伸手就去抓言峤。
言峤却早就雀跃地跑开,笑着一面回头对裴姝怡做着鬼脸,那个样子别提有多可爱,“妈妈打不到我。”
“你看我打不打得到你。”裴姝怡也站起身,跑着去追言峤,只是跟言峤始终隔着几步远。
言峤咯咯笑着说妈妈太笨、太慢了,却没有来得及看前面,一下子撞到一个人的怀里,而早就蹲下身的裴廷清,伸出手臂稳稳妥妥地将言峤抱住。
裴姝怡顿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