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有下属把车子停在离裴家不远的那条道路上,下属对裴廷清鞠躬后,恭敬地打开车门,裴廷清弯身坐在后面,下属问他去哪里。
去哪里?
在跟所谓的妻子洞房花烛的这晚出来,他却不知道要去哪里,又能做些什么,似乎一切对于他来说,都没有任何意义了。
裴廷清细长的双眸闭合着,告诉下属随便兜兜风,下属从后视镜里看到裴廷清微微仰起的下巴,弧线优美而又孤傲,下属忽然感觉心头凝重,收回视线应过一声,“好的。”
于是后来车子停在了医院门口。
裴廷清坐在那里没有动。
这个时间点医院的大厅仍旧亮如白昼,偶尔响起救护车的鸣笛声,灯光从窗外透过来照在漆黑的车子里,看不清楚裴廷清面上的表情,他什么动作也没有,只是仰脸看着医院的高楼里那一处一处从窗户里透过来的光源。
整整四个小时。
秋天夜晚的风吹过来,树上枯黄的叶子飞舞着一片一片往下落,午夜的长街延伸到看不见尽头的地方,叶子落了一条长街,也覆盖了黑色的车顶,凄美而又萧瑟。
裴廷清抬起手盖住双眼,只感觉一股潮热在掌心里流淌,他想开口吩咐下属开车,但整个胸腔仿佛被棉花堵住,闷得人窒息而又无力,他什么也没有说,最终自己打开车门下去,示意下属可以离开了。
裴廷清坐到驾驶座,发动车子疾驰在马路上,他一手掌控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握成拳抵在唇上,他把车子开到山路上,深夜偶尔有经过的车辆,在他的车窗上映下影子,某一时刻照亮他苍白的脸。
裴廷清的车速很快,似乎在甩掉后面跟着的什么一样,直到悬崖边上,眼瞧着车子就要飞出去车毁人亡,突然“吱”的一声紧急刹车,车身悬在半空中,而前面的车轮离悬崖也就只有二十多厘米的距离。
裴廷清的身子猛地往前倾了一下,撞到挡风玻璃上,又“嘭”的一下重重跌坐回座椅背上,过了一会有温热黏稠的液体从额头上淌下来,流进裴廷清的眼睛里,再望向远处的青山时,视线里只剩下一片血色。
天色快亮的时候,裴廷清回到最初和裴姝怡的住所,走到楼上的卧室里,他把屋子里能砸的全都砸了,用尽所有的力气,额头上的汗珠滚落下来,浑身也是大汗淋漓,最后他耗光了所有的力气,膝盖一弯跪在地上。
裴廷清埋下头胸腔震动着,剧烈地喘息着,随后他靠着那张唯一没有被他掀掉的大床坐在地上,拿出打火机“吧嗒”一下,幽蓝色的火焰跃出来,他先点着了腿边他和裴姝怡用过的床单。
火势渐渐蔓延,裴廷清的手肘搭在膝盖上,低着头随意又好看的坐姿,任由周身的一切燃烧着,漆黑的夜里火光照亮他整个人,他唇边噙着一抹笑意,几秒钟后有笑声发出来,低沉的一声一声仿佛陷入疯魔,直到一连串的液体淌在唇边,裴廷清把脸埋进膝盖中,哽咽声传了出来。
“我的天是灰色
我的心是蓝色
触摸着你的心
竟是透明的
你的悠然自得
我却束手无策
我的心痛竟是你的快乐
其实我不想对你恋恋不舍
但什么让我辗转反侧
不觉我说着说着天就亮了
我的唇角尝到一种苦涩
我是真的为你哭了
你是真的随他走了
就在这一刻
全世界伤心角色又多了我一个
我是真的为你爱了
你是真的跟他走了
能给的我全都给了
我都舍得
除了让你知道我心如刀割…………”
那天晚上裴廷清把差不多整栋别墅都烧了,在一切化为灰烬而火势没有蔓延到那片白桦林之前,他叫来下属处理。
裴廷清坐进车子里闭上双眼,前尘往事一幕一幕在脑海里掠过,最终随着最后的那场大火,一切化为灰烬、化为乌有,不爱的摧毁,他不是一个活在回忆中的人,至此他和裴姝怡天涯陌路,再相逢不相识。
第二天早上宁怜梦醒过来,裴廷清并不在床上,她浑身酸软无力,尤其两腿连抬都抬不起来,更是感觉到泥泞不堪。
宁怜梦回忆起一整夜的欢爱,只觉得身子顿时又有些发烫,外面有佣人在这时叫她下楼吃早餐。
宁怜梦连忙应了一声,拿过浴巾围在**的酮体上,下床时看到裴廷清白色的礼服还丢在地上,她蹙起眉头,对裴廷清这种习惯有些不满,但很快被新婚的喜悦冲刷掉了。
毕竟还是在裴家,宁怜梦再怎么娇贵,身为裴家如今的少奶奶,有些事她还是要做做样子,证明自己知书达理持家有道,于是洗漱过后她收拾着凌乱的大床,看到床单上的那抹红色痕迹,宁怜梦咬了咬唇,心里特别甜蜜而又有一种成就感。
她终于做了裴家的少奶奶,在昨晚成为了裴廷清的女人。
宁怜梦开门出去后问裴廷清在哪里,佣人说在楼下的餐厅里等她一起吃早餐,随后几个佣人进去房间收拾。
裴宗佑一大早就去公司了,餐厅里霍惠媛和裴廷清正在吃着,宁怜梦走过去对霍惠媛颌首问好,随后坐在了裴廷清身侧的餐椅上,她凝视着裴廷清俊美的侧脸轮廓,“早,廷清。”
裴廷清正喝着咖啡,并没有回应宁怜梦,而宁怜梦觉得裴廷清不是故意不理她,毕竟昨晚他们之间有那么一场火热的缠绵。
佣人把早餐端到宁怜梦的手边,霍惠媛温柔关怀地问宁怜梦,“怜梦昨晚睡得好吗?”
“啊?”宁怜梦怔了一下,没有想到霍惠媛竟然这么直接,不过霍惠媛应该是在担心裴廷清不碰她,事实上她眼里所有男人都是下半身动物,何况裴廷清已经不爱裴姝怡了,昨晚裴廷清还不是瘫在了她的身上?
宁怜梦看过裴廷清一眼,清隽淡漠跟昨晚那个男人截然相反,她的心里滑过淡淡的嘲讽,面上却是娇羞地应着霍惠媛,“嗯,廷清很好。”,说着她转头笑看着裴廷清,意味深长地问:“廷清你呢,还满意吗?”
谁知话音刚落下,裴廷清手中的咖啡杯子猛地掷在了桌面上,宁怜梦吓了一跳,紧接着裴廷清的手捂住嘴剧烈地咳嗽起来。
霍惠媛惊得起身大步走过来,“怎么了廷清?”,她问着,把碍事的宁怜梦推到一边,随后掰开裴廷清紧握的拳头,只见掌心里一滩鲜艳的红色,霍惠媛的脸色骤变,惊慌失措地问:“为什么会吐血?”
裴廷清的手按在心口处,只觉得胸腔里一阵刀绞般的痛,他把唇边的血迹抿进嘴里,摇头淡淡地对心急如焚的霍惠媛说:“没事,应该是最近几天太累的缘故,吃点药休息休息就好了。”
“那你还是去国外那边休养一段时间吧。”霍惠媛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对裴廷清说,她拿着手绢帮裴廷清擦额头上的冷汗,见他俊脸苍白没有血色,霍惠媛的声音温柔下来,“那边有医生,并且很清净不会有什么烦心事,其他的你就不用管了,你爸这边我来应付。”
宁怜梦一听这话心里就不高兴了,她和裴廷清刚结婚,接下来应该是蜜月旅游才对,裴廷清去国外休养,她要跟霍惠媛学习裴家的很多事务,当然不能跟着裴廷清一起去,那么她不是要独守空房一段时间?这一段时间具体是多久,三年五载她也要等?
宁怜梦想说些什么,然而霍惠媛再怎么样也要裴家的长夫人,她嫁过来后明面上不能挑战霍惠媛的权威,何况霍惠媛会说服裴宗佑,宁怜梦咬了咬牙。
于是在裴廷清和宁怜梦新婚第二天,裴廷清就去国外“休养”了,而所谓的一段时间,就是整整三年,在此期间裴家财阀的长子经常见于某杂志、某专访,只是真正找他的行踪,就连宁怜梦费尽了心思去调查,也不知道裴廷清具体在国外的什么地方,她能见到他的时候,只有他隔一段时间回裴家。
三年后裴廷清二十六岁,在宁怜梦多次的要求下,裴宗佑强行命令裴廷清回来国内发展,另一方面终究还是让裴廷清做了裴家财阀的副总,在整个裴家财阀里的地位和权威仅次于裴宗佑之下。
t市这天下了冬季的第一场雪,宁怜梦听霍惠媛说裴廷清下午出差回来,她让下属开车跟她一起去机场接裴廷清。
机场大厅里传来空姐动人的提示音,过了不久乘客纷纷走出来,这时有一位女子上身穿着米黄色的长外套,黑色丝袜和同色系的长靴子,尽显纤细修长的身形,而咖啡色的卷发披散在胸前,裸露在外的脖颈修长雪白,以一条银色的吊坠点缀,举手投足间高贵优雅,时不时便有人望过来一眼,只是女子用墨镜遮住了大半张巴掌大的脸,反添了让人一探究竟的神秘感。
裴姝怡的包垮在右肩上,抬手取下墨镜在机场大厅里寻找着,此刻有两个年轻的女孩满眼惊艳地指着裴姝怡,“你是…………?”
裴姝怡转头看过去,那两位挽着手臂的女孩子这次终于确定了,几步上前激动地说:“没有想到能在机场里遇见您,我是你的忠实粉丝,可以帮我签个名吗?”,说着那女孩立即从包里拿出笔和单行本漫画书。
这几年裴姝怡在日本的漫画界小有名气,之前项宇曜在青竹社杂志给她上过一次专访,很多人就知道她长什么样子了,有时候上街也能碰上几个粉丝要签名的,只是没有想到中国也有不少自己的读者,短暂的惊讶后,裴姝怡淡笑着点点头,“好。”,她拿过笔龙飞凤舞地签名。
那两位女生为能见到自己心目中的女神而感到特别欣喜,接过签名的漫画书后,女生两眼发亮地盯着裴姝怡,“没有想到您本人比杂志上的还要漂亮,我还以为是公司过度包装您。”
裴姝怡淡淡地颌首,“谢谢。”
“你怎么来中国了?”这两位粉丝太热情,一时间不舍得放裴姝怡走,连着问了好几个问题,“是要在这边办签售活动吗?”
裴姝怡还在等项宇曜,见这两个女生比较聪慧,她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那两位女生很快地会意,但还是要求裴姝怡跟她们合照一张,这才满意地离开了。
裴姝怡重新把墨镜戴回去,拨了一下头发更好地遮住脸,等了几分钟项宇曜还是没有来,她正要拿出手机打过去,耳边传来童稚的男孩嗓音,“妈妈!妈妈在那边。”
裴姝怡一听到“妈妈”这两个字,心里顿时一片柔软,她含着浅笑抬头望过去,只见那边高大英俊的男人怀里抱着五官精致的小男孩。
裴言峤的两条手臂搂在项宇曜的脖子上,在看到妈妈时,他越发的欢欣雀跃,催促着项宇曜走快点,那样的画面温馨动人,裴姝怡每次看到言峤开心的样子,她的眼睛不由得就有些湿润。
裴姝怡站在原地等他们,到了跟前裴言峤伸手过来要让裴姝怡抱他,裴姝怡无奈地把他搂过来,手臂上顿时一阵酸痛。
30多斤,太重了,幸好她算不上娇弱,抱言峤一会也还能支撑住,裴姝怡凑过去在言峤的脸上亲了一下,而言峤摸了摸妈妈的脸上,确定没有那白白的一层粉后,他才在妈妈的左脸上用力地啄了一下。
裴姝怡:“…………”
这什么习惯?他从一岁时就能判断她有没有化妆了,若是脸上有粉,或是唇上抹了口红,死活都不会让她亲。
言峤的两条手臂圈紧裴姝怡的脖子,脸埋在她的肩上亲昵地蹭着,在这时看到前面男人的背影,言峤一愣,“爸爸…………”
裴姝怡闻言身子一颤,猛地回过头去,果真看到前面不远处的那抹高大的背影,曾经深入骨髓地爱过,千万人中只此一眼她就能认出他。
是裴廷清。
他的身后还跟着两个男人,而面对着裴姝怡的是抱着鲜花站在那里的宁怜梦,裴姝怡下意识地转过身,但言峤伸手指着裴廷清叫爸爸。
裴姝怡正要捂住言峤的嘴,走着的裴廷清突然顿住脚步。
裴姝怡浑身的神经顿时一下子绷紧了,连呼吸都一点点慢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