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英依然双唇紧闭,眉头微皱,没有半点反应。
马猴儿歪着头看着身边心爱的女人,急的眼泪鼻涕一起顺着下巴流下来,淌在自己的胸前。
手机就在床头柜上,马猴儿咬着牙,试图伸出一只手去拿手机,可那只手却感觉像是灌了铅,重有千斤万斤,每挪动一寸,仿佛都历经千辛万苦一般。
马猴儿心里不停的念叨,“快点儿!快点儿打电话叫救护车!”
他心里清楚,中了煤气的人,时间就是生命,没拖后一秒,就离死亡更近了一步。
“郭英!你要挺住!一定要坚持住!”
马猴儿哭喊着,一次次地奋力向床头的手机抓去。
突然他看到床头还有一杯昨晚没喝完的白开水,猛地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从前在网上看过一个科普常识,煤气中毒的人自救的一个方法就是,大量的喝水,因为水里含有氧分子,有助于缓解中毒的症状。
“对!水!喝水!”
马猴儿的手伸向了床头柜上的玻璃杯。
此时的马猴儿已经是大汗淋漓,浑身湿透,就像穿着睡衣刚蒸完一场桑拿似的,汗如雨下,已经浸透了胸前的被子。
马猴儿像个动弹不得的坚强战士,咬着牙,流着泪,颤巍巍的伸出一只虚弱无力的手,经过数次努力,终于成功抓住了水杯。马猴儿如获至宝,小心的将嘴慢慢凑到水杯旁,将水杯微微倾斜,将水缓缓倒入自己的嘴里。
喝了两大口水,。马猴儿靠着床头闭上了眼睛,喘了几口粗气后,马猴儿再次睁开眼,感觉果然好了很多。
他再次奋力支撑起身体,终于够到了手机。
马猴儿哭着,颤抖着拨通了120的急救电话。
“喂……喂……我老婆快不行了……你们快来就她!快来南苑路!她煤气中毒了……”
给120说清楚地址后,马猴儿将手机扔在一边,转过身去,用手指抠开郭英的牙齿,将水杯中剩下的水一股脑的灌进了郭英口中。
可郭英根本没有下咽的意识,水又顺着嘴流了出来。
马猴儿几近崩溃,眼前的郭英像是真的快要不行了,或者说已经不行了。
“郭英!”马猴儿用尽身体的气力冲郭英大喊着,摇晃着郭英柔弱的肩头。
这时,马猴儿脑海里闪过了苏达的身影。
“苏达!对,苏达!”
马猴儿想起了自己最好的兄弟苏达,或是曾经最好的兄弟。
马猴儿再次向手机爬去,吃力的抓起了手机,快速寻找苏达的号码,拨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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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环就没有不堵车的时候,玛德!”
苏达捶打了一下方向盘,抱怨着眼前一眼望不到头的“流动停车场”。
秦怡瞄了一眼苏达,“用得着这样么,你调整好心态,一会儿去了秦风学校见那小子,你别太冲动就行了。”
“我知道,我不动手,我就在旁边看你俩聊,我到时要听听这小子狗嘴里能突出什么象牙来。”
秦怡知道这件事让男朋友有些上火,也只能耐心安慰。
“没事儿,秦风已经在学校给咱们暗暗盯着他了,他跑不了。别急啊……”
“嗯。”苏达嘴上答应着,眼睛却不耐烦的盯着前方长长的车龙。
秦怡继续开着玩笑,“你以为当个北京人那么容易的啊,每天不忍受几个小孩四的堵车和拥挤,那都不叫完整的一天!”
苏达知道女朋友宽慰自己,也强打精神笑了笑,算是回应。
今天一大早,苏达就接上秦怡一起去秦风的学校,秦风来电话告诉秦怡,朱洋今天正好没课,在宿舍里休息。
这是个绝佳的好机会,可以私下里好好的跟朱洋“聊一聊”,这就是苏达的打算,可谁知道,刚拐上二环路,还是被结结实实堵在了车龙当中,平均每分钟只能向前移动二十多米距离。
你说苏达能不着急。
车龙又开始缓缓向前移动,苏达松开刹车,挂上前进挡,跟着前面的车继续“龟行”。
忽然,裤兜里的手机响起,苏达掏出来一看,居然是马猴儿的。
这令苏达非常奇怪,从两人关系变冷,再到上次自己夜访南苑路至今,马猴儿从来没有主动给自己打过一个电话。尽管自己已经郑重向马猴儿承诺,只要他想干的项目,自己一定全力支持,并且铁定出资三十万,可即便如此,马猴儿依然不曾主动联系过自己,和自己沟通新一轮创业的细节和问题。
“怎么现在知道给我打电话了……”
苏达心里充满了疑虑。
“谁来的电话?”秦怡。
“哦,马猴儿。”苏达。
苏达不去多想,接通了电话,忽然,秦怡发现苏达的脸色变了,变得惨白,而且双唇颤抖。
“你……你说什么?!你确定?!你在南苑路是吧……好好好!你等着我,我,我现在就过去,我马上过去!”
秦怡再看苏达时,苏达的眼角已经渗出了泪水。
苏达突然间发疯似的按着喇叭,催促着前面的汽车,而前面的司机也毫不示弱,从车窗伸出一个中指表达了意见。
“快特么走啊卧槽!快走!动一动啊卧槽……”
苏达在车里叫喊着,拍打着,吓坏了秦怡。
秦怡第一次见这副样子的苏达,好像瞬间得了疯癫一样。
“苏达!出什么事儿了你告诉我!”
苏达看着前面的车依然一动不动,瞬间崩溃,眼角的泪也悄然滑落下来。
“马猴儿……马猴儿他和郭英煤气中毒,正躺在床上等120来救呢!我,我得过去,我必须过去!”
苏达说完,沉思了两秒,忽然抓住秦怡的手。
“你的驾照不是过几天也下来了,没事,你按照教练平时教的那样开就行,我走了!”
秦怡还没反应过来,苏达已经推开车门下了车,先辨别了一下方向,然后像只发疯的狮子一样在车龙中狂奔,瞬间跑到了路边的自行车道。
“苏达!你疯了……”
秦怡下了车,冲着男朋友大喊,可当她回味刚刚苏达的话,也是不经意吓得捂住了自己的嘴。
苏达在路边玩了命似的狂奔,引得好多路人回头观看,还以为哪里藏着摄像机,正在拍摄微电影。
此时,苏达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马猴儿不能死,绝不能死!
可每当想到这个“死”字,苏达的泪腺就不听使唤,好像他已经看见马猴儿的手垂在了病床前,医生无可奈何的正冲自己摇头和摊手。
苏达在人群中飞速穿梭,不小心撞了碰了路人,嘴里喊着“对不起”,人却继续向前狂奔。
路边正好一个路人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正开了后门要上,苏达一边跑,一边快速从兜里掏出一张纸币,也没看清面额,塞进这个路人手里,将他推开,自己钻进了后座,从着司机大叫“师傅!开车开车!”
苏达透过车窗冲这人挥挥手,“对不住了哥们儿!人命关天的事儿!见谅……”
路人正要脏话脱口而出,听见苏达这么说,又发现手中被塞的原来是一张百元的纸钞,当即收回了嘴边原先的话,嘟囔了两句继续伸手拦车。
出租车司机见苏达失魂落魄的样子,知道可定出了事儿,当下也不多说,抄了一条便捷的小路,绕开了堵的结结实实的二环,一路向南驶向南苑路。
苏达坐在车后,将车窗打开一条细缝,让冰冷的寒风顺着车窗吹在自己脸上,瞬间头脑清醒了许多。
定了定神,苏达又拿出手机拨打马猴儿的电话,可响了十几声,愣是没人接。
苏达所能想到的最糟糕的情况莫过于此了!
忽然间,苏达鼻子一酸,泪水瞬间充斥了整个眼眶,甚至都看不清路边飞速驶过的街景。
“你小子千万别死!你死了我怎么向你妈交代啊……”
苏达心里一遍遍呼喊着马猴儿的名字,恨不能插上双翅立刻飞到马猴儿的眼前,“师傅……麻烦……麻烦您再快一点!我兄弟快死了,煤气中毒……我多少钱都愿意给您,只要能快点儿到!”
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到,后座的这个乘客已经泪流满面。
“哥们儿,我已经是最快了!你放心,我今儿个也豁出去了,就算闯红灯我也给您尽快送到!”
死机说着,一脚将油门儿踩到底,出租车发出一声怒吼,飞一般地向南苑路疾驰。
手机猛然响起,马猴儿来电!苏达赶忙接通电话,可说话的并不是马猴儿,而是一个女人。
这女人自称是医院急救科的大夫,查看马猴儿手机上拨出的最后一个号码就是自己的电话,所以打过来询问与病人是什么关系。
“病人?大夫!那病人还活着?!”苏达放佛又看见了希望。
“当然!这个男病人目前已经苏醒过来,基本恢复了行动能力,可那个女病人情况不太乐观,我们还在抢救中。你和这个男病人是亲属还是朋友?”
“我们是兄弟!”苏达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兄弟?那就是亲属关系了?”大夫重新问了一边。
“不,我们就是兄弟。”苏达还是这一句。
“哦,知道了。你快点来医院吧,这里很多手续需要你帮着办一下……”
大夫也不再计较什么兄弟什么亲属,匆匆挂掉了电话。
苏达把医院地址给了出租车司机,出租车一个急转弯,又向医院驶去。
到了医院,苏达抓起几张纸钞就扔给了司机,“师傅!谢了!”
司机在驾驶室冲着苏达大喊,“哥们儿!你给多了,用不着三百块……”
苏达拔腿就往医院大门跑去,抬眼看见“急救中心”几个大字,用尽全身力气冲刺过去。
苏达喘着粗气,莽撞的掀开门帘,闯进了急救中心。
中心里弥漫着刺鼻的药味儿,身着白色大褂的医生和护士们正忙得不可开交,大厅里的椅子上有痛苦的捂着头的,有龇牙咧嘴抱着肚子的,还有几个家属坐在一起愁眉苦脸焦急等待的,反正一句话,急救中心里四处弥漫着焦虑和悲情。
苏达拿着手机,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打听,看见穿白大褂的抓住就问:“煤气中毒的那个病人呢?!”“煤气中毒抢救的人在哪里?!”
忽然,苏达看见不远处的一间手术室门前,坐着一个瘦高的男人,正是马猴儿。
苏达的心一下子放了下来,缓缓走了过去,当站在马猴儿面前,苏达的两只大手用力的抓在了马猴儿的双肩上,话未出口,泪已滑落。
马猴儿抬起头看见苏达,一下子紧紧抱住苏达大腿,像个委屈的孩子一样呜呜的哭了起来。
急救室的门前,两个高大的男人抱头痛哭,那哭声低吟,沉闷,压抑。
“我还以为你小子死了呢……”苏达率先停了下来,“郭英她人呢?怎么样?”
马猴儿抬起头看着苏达,惨白的脸上又多了些蜡黄。
“郭……郭英她还在里面抢救呢!医生说,医生说她情况不乐观,比较严重。他们说应该能醒过来,但也许醒过来的时候可能就是植物人了……”
植物人!
苏达顿时觉得眼前一黑。
曾经那么鲜活,那么懂事可人的姑娘,无论如何也不能和一个连大小便,连喝水吃饭都无法自理的植物人联系在一起!可煤气中毒的后果,苏达并非不清楚。
“马猴儿,你放心,只要有我在,抢救郭英花多少钱我都愿意付,我的钱不够,我去找晨哥和芳姐去借,十万不够,我借一百万,一败万不够,我……”
苏达还没说完,马猴儿咕咚一声,已经跪在了苏达面前。
“卧槽!你这是干什么!”
苏达赶忙伸手去搀马猴儿,却被马猴儿推开。
“苏达,就让我给你跪着吧,我马天明心眼小,妒忌心强,我见不得你比我强,你比我混的好。是我一直误解你,尽管我心里清楚,但我就是不肯承认。今天早上,当我依稀发觉在这人生的最后弥留之际时,我所能想到的朋友只有你一个。苏达,我马天明对不起你,我特么就是个沙比!你抽我几个耳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