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潇等了一会,厉欣欣没有回。
段南城把面煮好了,关上火,低声问了一句:“你要吃一点吗?”
夏潇继续和群里的小伙伴聊天,自然而然地回:“好呀。”
她没有发现自己应得好像和他已经是多年好友那样,熟悉又亲切,她只发现,段南城煮的面挺好吃的,蛋的熟度也刚刚好,是她喜欢的七成熟。
两人坐在饭厅里吃面。
段南城的吃相一向完美,一口一口地不紧不慢,不发出一点多余的声音。夏潇觉得他应该多接美食节目,因为就算她和他吃着一样的面,夏潇还是觉得他那碗面看起来好像更好吃。
夏父从书房里走出来,看着俩人围坐在餐桌旁吃面,和蔼可亲地说:“小段,你还没订酒店吧?我把书房收拾一下,你将就一晚吧。”
夏潇一听到段南城要住在她家,想也不想就要把这种可能性扼杀在摇篮里,她正想说,段先生应该已经订好酒店了吧。
却没想到,刚发出了一个“段”字,身旁的段南城早先她一步开口:“不好意思,夏叔叔,我来得急,没来得及订酒店,只能叨扰一晚了。”
他放下筷子,双手收回桌子下,掌心朝下搭在膝盖上,端端正正的。
夏父一边给夏潇递了一个“你要是敢乱说话我就不给你煮饭吃”的极具威胁意味的眼神,一边和气至极地对段南城说:“没事,出去住也浪费钱,要是住的惯的话,多住几天也是可以的。”
末了夏父转向夏潇,问道:“对吧,丫头?”
夏潇有些忿然地想:许多人说过她有演戏的天赋,如今看来,她一定是得了父亲的遗传。就在刚刚那么十秒钟内,她的父亲圆润地完成了从严父到和善叔叔身份的转变,情绪过渡极其自然,毫无表演痕迹。
段南城颇有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嫌疑,他看着夏潇,问:“笙歌刚刚想说什么?”
夏潇:“段……断然没有让段先生大半夜还去住酒店的道理。”
可能是终于和女儿相认,夏父今晚很开心,拉着段南城就说:“小段,今晚这么开心,不如我们喝点酒吧。”
一听到酒,夏潇反射性地立即说:“段先生他不会喝酒!”
段南城一杯倒,让他喝酒,这怎么可以。
夏父似乎没料到段南城竟然不会喝酒,但段南城在他这似乎什么都是优点,他只顿了两秒,就改口道:“不会喝酒也好,这样不会酗酒,唉小段你也不抽烟吧?”
段南城乖巧地答:“不抽。”
夏父夸道:“不抽烟也不喝酒,是个新时代作风优良的好青年。”很快他又想到另一个办法,“不如这样,我喝一点,小段你就陪我坐一会。”
段南城:“好的,夏叔叔。”
话说完,夏父立刻转身去看酒柜,可酒柜上恰巧空空如也,一眼就可以望到柜子内壁,他打开柜子门的动作显得有些多余。但他丝毫没感到尴尬,好似打开柜子门这个动作只是一道程序,然后他关上柜门,说:“家里的酒什么时候喝完的,我都不记得了。”
既然父亲想喝酒,夏潇便贴心地拿出手机:“您想喝什么,我在手机里下单让人送过来吧。”
父亲摇了摇头:“我要喝巷子口老张那家小卖部的酒,老张知道我爱喝什么酒。”
夏潇想说,其实如果这六年来父亲口味没变的话,她也知道他爱喝什么酒。
夏潇:“已经很晚了,张叔叔的店可能关门了。”
夏父笃定道:“不可能,老张的儿子要娶媳妇了,最近他为了凑够聘礼,非常拼,小卖部都叫他开成24小时便利店了。丫头你帮我走一趟吧,就当随个份子钱。”
能让父亲高兴,大半夜下楼买个东西算什么。说走就走,夏潇拿上手机和外套,潇潇洒洒地出了门。
没走多远,段南城就从后面追上了她。夏潇回头一看,段南城大约是来得急,没有带什么行李,因此来的时候衣衫单薄。半夜风凉,于是父亲借了一件衣服给他。
他里头仍是电视上的那件白色衬衫,外面现下套上了父亲的那件棉绒大衣。印象中,这件棉绒大衣穿在自己父亲身上时,长度大概及膝,而此时在他身上,下摆才刚刚到大腿上部。
这么好的身高比例,放在电视里,弹幕里又要说满屏都是腿了。
而且明明是一件棕色打底海蓝色菱格的大衣,老气得就像公园遛鸟大爷身上的标配,可穿在他身上,竟然就像时装周的新品一样。
夏潇生硬地收回自己在他身上逡巡不定的目光,还是忍不住夸了一声:“还挺合身。”
段南城走在她身边,勾起嘴角:“谢谢。”
除夕家家户户都在守岁,有一些小孩子趁着难得的节日,凌晨时分仍随着家里的大人在院子里玩耍。大人们聊天,小孩子玩烟火棒,院子里挺热闹的,就好似晚会新一年的倒数还没数过,现在不过是晚饭后的八点钟一样。
人有些多,夏潇担忧地看了段南城一眼,怕他被认出来:“你要不要先回去?”
段南城:“没事。”
这样欢喜的时刻,别人的关注点不会在他一个陌生人身上。
走了几步路,夏潇忽然说:“段先生,怎么会过来和夏叔叔一起过除夕呢?”
段南城坦诚地回她:“这六年来,我每年的除夕都是和夏叔叔一起过的。”
该怎么描述夏潇听他说这句话时的复杂心情?
耳边小孩子的玩闹声,远处烟火绽放的轰隆声,忽然都远去了。
起初她心里满是惊讶,除了惊讶,她萌生不出别的想法,然后她觉得心酸,又有些欣慰。这些年来,竟有一个她意想不到的,好似半路被上天派来的人,替她给予她父亲陪伴。
段南城是有多傻,一点点的恩情,连她都不记得的恩情,何以能让他做到这种境地?
夏潇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你做这些,是因为要还潇姐姐的恩情吗?”